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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渐觉伤春暮


待岑思卿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已回到了荣和宫。

  他依然觉得自己的头昏沉得很,额头在隐隐作痛。岑思卿伸手,发觉他左边眉骨的上方有一处伤口。但对于自己受伤之事,他却毫无印象。

  岑思卿躺在床上,仔细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他想不明白,明明他只在一侧的酒壶内放了少量的迷药,为何自己却也晕倒了?岑思卿知道,六皇子必定不可能对自己下药。他猜测,应该是三皇子给自己的那只酒壶有问题。岑思卿想着,那只酒壶或许还在泰安宫,自己可以借探望六皇子之时查看一番。

  岑思卿捂着额头,努力坐了起来。这时,卫凌峰走了进来,见岑思卿已经醒来,他心感安慰,上前关心道:“殿下,您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岑思卿轻轻摇头,却还是止不住的感到脑袋从内到外的一阵疼痛。他掀开被角,欲起身。

  “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卫凌峰阻止道。

  “我要去泰安宫,看看六哥是否安好。”岑思卿起身,欲喊来素荷为自己更衣。

  卫凌峰却低着头走到岑思卿的身边,声音轻微而低沉的说道:“殿下,您不用去泰和宫了。”卫凌峰停顿了一下,他不知是否应该将这个事实现在告诉岑思卿。但他知道,皇帝已经在来荣和宫的路上了,此时就算自己不说,岑思卿也定会知晓一切的。于是,他看着岑思卿,继续开口道:“六殿下,薨逝了。”

  岑思卿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转身注视着卫凌峰,眼中充满了惊恐。他皱着眉凝视着卫凌峰,不确定再次询问道:“你说什么?六哥…他怎么了?”

  卫凌峰低头,不忍将这个消息再告诉岑思卿一遍。但他的沉默已足以令岑思卿崩溃。

  岑思卿不顾自己的衣着,光着脚冲出了房间。他坚信六皇子不可能如此突然离世,自己明明没有给六皇子下过毒,六皇子又怎么可能死了呢?

  岑思卿跑到了宫门前,发现荣和宫的宫门口站着几名皇宫的禁军。他们一见到七皇子,立刻阻拦,并将宫门再次关上。

  岑思卿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不解,他看着追上来的卫凌峰,不敢置信的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凌峰默然,将手中的披风为岑思卿披上。天空此时细雨绵绵,乌云遮日,亦如他此刻的表情一般阴沉。

  “殿下,六皇子在与您单独饮酒时,骤然薨逝。圣上怀疑,是殿下您对六皇子起了歹意,将他毒死了。”卫凌峰依旧低着头,小声地说道:“眼下,圣上正在赶来荣和宫的路上了。”

  岑思卿听言,只觉得天旋地转,眼中不知何时已溢出泪水。他瞬间感觉心口刺痛,难以呼吸,身体也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不可能。六哥不可能死了。”岑思卿一边摇头一边推开身旁的卫凌峰,喃喃自语的在院内慌张地走来走去。直到他看到了素荷,岑思卿上前抓住了素荷的手,瞪大了双眼看着她说道:“六哥不可能死的,你知道的,我没有下毒。”

  素荷看着面前惊慌失措的岑思卿,也不知应该如何安慰。她紧握住岑思卿的手,点了点头说道:“奴婢知道,殿下定是被冤枉的。六殿下绝不可能是您杀的。”

  岑思卿忽然又甩开了素荷的手,踉跄了几步,终于还是跌坐在了已经被雨水浸湿了的地上。

  卫凌峰看着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岑思卿,赶忙上前一边安慰一边提醒道:“殿下,六殿下已逝。圣上马上就要到了,您要赶快准备着迎驾。”

  岑思卿眉头深锁,悲痛令他双目紧闭,泪水不断地从眼中涌出。他一边摇着头,一边继续自语着:“不可能...不可能...六哥不可能死的。”

  卫凌峰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只是看了素荷一眼。两人便扶着已经失了神的岑思卿回到了寝室,卫凌峰将岑思卿身上的雨水擦干,素荷则拿来了干净的衣裳帮岑思卿换上。

  正在素荷为岑思卿整理腰封之时,只听殿外有人喊道:“圣上驾到。”

  素荷和卫凌峰两人再次对视一眼,又赶忙扶着神思恍惚的岑思卿出去迎驾。

  殿外,皇帝已经立于细雨蒙蒙的院内,一旁的太监举着伞为皇帝遮雨,却也被皇帝厌烦的挥手赶走。袁福立刻上前,亲自接过了伞,又走到皇帝身边小心地说道:“圣上小心着凉。”这一次,皇帝没有拒绝,他看见岑思卿从屋内走了出来,便不顾一切的想要弄清发生的所有事情。

  被人扶着走到皇帝面前的岑思卿,还未站稳便直接重重的跪倒在地,神色涣散的直接说道:“是我,是我害死了六哥。”

  一旁的素荷和卫凌峰听到岑思卿的话,立刻一惊,二人同时制止的喊了一声:“殿下!”

  皇帝深深叹息一声,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岑思卿,抬手重重的抽了他一耳光。

  岑思卿被皇帝的这一巴掌,打得摔倒在侧,嘴角溢血。

  卫凌峰赶忙上前扶起岑思卿,同时再次小声在岑思卿耳边提醒道:“殿下,圣上面前切莫胡言,六皇子不是您所害。”

  岑思卿这才清醒了一些,看了一眼卫凌峰,然后艰难地爬了起来。他跪着来到皇帝面前,哽咽着说道:“父皇,思卿今日不应该与六哥喝酒的,是皇儿害死了六哥。但,皇儿没有杀人,更不会杀六哥。”

  皇帝低头俯视着岑思卿,他盯着岑思卿的眼睛,沉吟片刻,怒喝道:“那你说,逸礼怎么会与你喝酒之时死了?泰安宫中所有人都可作证,那屋内,分明只有你与逸礼二人!你要作何解释?”

  岑思卿忽然想起,自己在扯下桌布晕倒之前,看见了屋内有第三个人。他知道,此人应该是三皇子的手下。

  原本,按岑思卿自己的计划,他打算先假意答应三皇子的要求,但却并未打算真的杀六皇子。所以,他在清明前一日找来了素荷,让她为自己寻来了一些剂量较轻的迷药。

  岑思卿知道,即便自己按照三皇子的话去做,三皇子也定不会轻信自己,必然会派遣手下暗中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于是,岑思卿打算明面上按照三皇子的安排,与六皇子一起用这只白瓷两心酒壶喝酒,但其实,他只在一边酒壶放了少量的迷药。待六皇子喝了壶中酒晕倒之后,岑思卿也会假装醉酒,等着三皇子的人自动现身查看情况。然后,岑思卿打算就在这个时候,他出其不意的将此人擒住,再叫来莲月作证。

  岑思卿以为,到时候人赃并获,三皇子的计划便会立刻暴露。如此,即可保住六皇子,亦可令三皇子难以脱身。

  所以,让莲月听到碗盘破碎的声音便进屋,也是岑思卿刻意安排的。

  只是,令岑思卿没想到的是,他的这个计划被彻底打乱了。如今,莫说人赃并获,他自己也已走投无路,身陷绝境。

  岑思卿知道,此时自己手上的证据不足,若是就这样冒然说出一切,表明都是三皇子指使自己做的,皇帝必定不会相信自己。不仅如此,还可能会被怀疑,是他居心叵测,企图栽赃嫁祸给三皇子。

  面对皇帝的质问,岑思卿沉默不语,痛苦垂首。此时,在没有弄清楚所有疑问之前,他唯有隐忍不言,方可从长计议。

  皇帝见岑思卿不再辩解,心中怒火更盛。他失望地看着岑思卿,语气愤怒地说道:“既然你不想说,那你就一直跪在这里!何时你把今日之事,把逸礼是如何死的真相说出来,何时才可起来!”

  皇帝说罢,又扫视了一眼那些吓得发抖的下人,大声下令:“今日起,七皇子岑思卿,除了一日三餐和就寝,每日都必须在这里跪至少六个时辰!”然后,皇帝又对一旁的袁福公公命令道:“往后,荣和宫也用不到这么多奴才了,将他们全部撤走。就让他一个人跪在这里,好好反省!”

  荣和宫上下所有下人,立刻下跪领命。

  然而,素荷却慌忙上前为岑思卿求情道:“圣上,七殿下宅心仁厚,私下与六殿下也一直感情很好,他绝不可能加害于六皇子的,请圣上明鉴。”说完,她叩首继续道:“七殿下定是被今日之事吓坏了,还请圣上再给殿下些时日,待他缓过神来,定会向圣上说明一切的。还请圣上开恩,允许素荷留下来照顾七殿下。”

  素荷刚说完,卫凌峰也立刻上前说道:“圣上,素荷姑姑说的对。六殿下薨逝,七殿下也悲痛不已。他本就因为之前的伤,身子至今还很虚弱。若每日要跪六个时辰而无人照顾,怕是支撑不了几日。还望圣上开恩,准许卑职与素荷姑姑留在荣和宫照顾殿下。”

  皇帝听了二人的请求,长叹一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两眼失神的岑思卿,又看了一眼二人。终于,还是没有狠下心,他对袁福说道:“其余的人,全部撤走,一个也不许留。”

  素荷和卫凌峰听言,立刻磕头谢恩。

  待二人起身,只见皇帝已经离开,荣和宫的大门也已紧闭。

  终于,细雨初停,一束阳光穿过云层,洒了下来。阳光温柔的落在这偌大的荣和宫中余留的三人身上,却无人感到一丝暖意。

  岑思卿跪在地上,看着眼前再次变得空空荡荡的荣和宫,不禁一边失声苦笑一边痛哭落泪。

  此时,岑思卿感觉仿若有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将他的心从里面生生划开,令他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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