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拿到家里中馈的时候他们夫妻俩也是潇洒过一段时间的，陆正礼还去了两次春柳街，可是美美地享受了一把，但银子总共就十几两，坐吃山空也没有多费劲。

  家里的米面粮食以前都是陆正义操心的，从没用过中馈里的一分钱，现在他死了，粮食来源自然也就断了。

  陆正礼抱着赵红绸好生安抚了一会儿，在对方疯狂的示意下，犹豫着看向沉默不语的老父亲，语气试探问道：“爹，您看咱家现在确实是周转不开，大嫂和南哥儿不是在县城里做活吗？要不您明天跟我一起去县城，看看他们能不能给家里救救急？”

  “对呀爹，我听人说大嫂是在白记布庄做绣娘，一个月的工钱就有一两银子呢！您要是去跟她说，她怎么着都得拿出一半银子来孝敬您和娘对吧？”

  夫妻俩一唱一和的，旁若无人地大声密谋着怎么去抢别人的钱袋子，两位长辈都没说话，气氛莫名尴尬。

  静默片刻，刘香花率先放下筷子回屋，陆东平则是又拿了两张饼，慢慢掰成小块，拿了一只干净的碗舀了米汤泡进去，然后端着碗站起身，背脊佝偻，一言不发地朝着许文娘住的屋子走去。

  被晾在一边的两人自然尴尬无比，他们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演戏给瞎子看了。

  陆正礼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他总觉得自从老二死了以后，爹娘就彻底变了，要是在以前，只要自己装装可怜，娘肯定第一个去大嫂面前替自己要银子。

  可看看他们现在一个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分明是不想管他们三房了，这怎么能行呢！他现在可是陆家唯一的儿子，平哥儿和安哥儿更是他们的宝贝孙子，他们必须得管！

  屋子里没开窗，昏暗一片，许文娘缩着身子躲在床脚瑟瑟发抖，疯了一样不断自言自语。

  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下过床了，这个家里没人愿意伺候她，以至于这间屋子里的气味难闻到跟猪圈不相上下。

  有人推门进来，是一道佝偻年迈的身影，阴影里的女人就算是疯了也能分辨得出那是个男人，立马失控地尖叫起来。

  “啊……别过来！别过来……”

  于是陆东平便站在门口不动了，他把手里的碗筷放在地上，却不像以前一样立即离开，而是重重咳嗽了两声之后，缓缓开口。

  “北丫头回来了。”

  “当年老大的事情，我们都需要给她一个交代。”

  “老二媳妇，在报应没有到来之前，我们都得活着。”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去死。不过，你要是还想见你儿子一面的话，就听我的，我老头子是个窝囊废，没本事给你找儿子，但北丫头有。”

  如果她愿意的话。

  木门被轻轻关上，屋子里沉寂许久，骤然爆发出一阵痛哭声。

  陆东平回了他和刘香花住的屋子，屋里没掌灯，床上躺着一个人，正是早早睡下的刘香花。

  “我看你刚刚在饭桌上没吃多少，就给你拿了两个红薯，起来吃吧。”

  他说完后过了一会儿床上的人才有了反应，动作迟钝地爬了起来，一双吊梢三角眼里带着明晃晃的警惕，陆东平把红薯塞到她手里，轻声说了一句“吃吧”。

  刘香花没有再犹豫，顾不得烫，急急忙忙扒开炭黑的外皮，露出里面泛着甜香的红薯肉，一口咬了下去。

  狼吞虎咽的，看来是真的饿狠了。

  陆东平也饿，他今天下地干了一天的活，那几个饼子一点儿都不顶饱，胃里一阵阵的冒着酸水，难受的厉害。

  尽管如此，他还是颤颤巍巍地把另一个红薯扒开，细致地弄掉炭黑的部分，然后递了过去，刘香花接过去，没几口就又吃光了。

  “吃饱了吗？饱了就睡吧。”

  他说完后便上了床，慢慢躺下，将满面沧桑藏进了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里忽然响起了刘香花的声音：“陆东平，我儿子死了。”

  陆东平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双目中隐隐有水光闪烁，声音却是平静的：“我们有两个儿子死了，你指的哪一个？”

  刘香花不知道听没听见，依旧反反复复地念叨着那一句话，于是陆东平便不再出声，那双浑浊的眼睛却再没有闭上，一直睁到了天亮。

  县学的春假结束，季怀幽也该回县城去念书了。

  刚巧陆北依准备进城办事，可以顺便送他，林佑娘在一边默默吐槽，傻子都知道哪个才是顺便的。

  知道能和陆北依一起骑马进城，季怀幽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无视亲生娘亲鄙视的眼神，飞快跑回屋子换了一身适合出游的衣服，水灵灵地站在了陆北依面前。

  少年今年不过十七岁，身形修长清隽，墨发半挽，此刻穿着一身崭新的月牙白长衫，双眸含笑，若星辰璀璨，更是衬得他如王孙公子般举世无双。

  陆北依解缰绳的手一顿，眼神下意识在少年那一截被腰带勾勒出来的腰身上转了一圈，心下忽的起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他的腰看上去真的好细。

  少年一脸的兴奋，“姐姐，我们真的骑马去吗？”

  “会骑吗？”

  他摇头说不会。

  “那你坐前面吧。来……踩住脚蹬，腰腿发力，用惯性把身体甩上去……”

  他在陆北依的帮助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到了马背上，心下刚松了一口气，就感觉马儿往前走了两步，吓得他立马叫了出来，“姐姐！”

  陆北依翻身上马，长腿一扫就坐到了他的后面，一手拽缰绳，一手揽上了他的腰身，放轻语气安慰道：“别害怕，枣红马最是温和，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狂，你把上身往前倾，待会儿跑起来的时候就会好受一些。”

  “嗯，我知道了……”

  在她的身体贴上来的那一刻，少年瞬间收获了两只红耳朵，而陆北依心中再次闪过了之前那个念头，不止是看上去……搂上去也很细。

  “驾！”

  少年快马扬鞭，何等恣意风流。

  马在进入县城之后只得徐徐前行，陆北依把缰绳递给了季怀幽，让他自己玩了会儿，一直到了县学院门前才翻身下马。

  季怀幽慢吞吞地爬了下来，两条腿站在地上软得跟棉花似的，陆北依扶了一下，等他适应了才松开手。

  “姐姐，你教我骑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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