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图微微一笑。

“老臣细细看来，其实如今情状，与当初睿宗载初元年时候，颇为相似，都是权臣跋扈，天怒人怨，然而武后改唐为周，立刻天清气朗，万民争颂。待国家平安之后，女皇复将社稷归还李家，遂成千古佳话。”

这些旧事，皇后自然了如指掌。

喃喃一句：“阿母子。”

司空图笑了：“正是啊，宫中都习称女皇为阿母子，然而女皇之胸襟博大，其实虽须眉之辈，也难相比。老臣记得她的那首诗。”

朗诵道：“出震位，开平秩。扇条风，乘甲乙！”

然后大加赞赏：“娘娘请看，女皇何等气度！人谓女皇圣人，宜乎哉，宜乎哉！”

看着有些失态的老诗人如此赞颂两百年前的女皇，皇后也忍不住心中一动。但马上想到当今皇上的强势，不觉缓缓摇了摇头。

“可惜，睿宗皇帝，远远不及当今皇上啊。表圣公也知道吧，当今皇上，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取，军民归心，连薛王，本宫那位六王兄，也是对他五体投地呢。”

口气里，有一丝嘲弄，但更多的是无奈。

是的，这位新唐皇帝，远远不是历史上那个懦弱的唐睿宗可比。要想从他手上夺取江山，真是难于登天。

作为皇后，这一点，她看得非常清楚。

司空图摇摇头。

“娘娘敬重皇上，老臣十分钦佩，觉得娘娘果然不愧是母仪天下。只是老臣觉得，事未经历，未必就可否定啊。远的不说，就说李愬雪夜下蔡州，不也是灵机一动吗？何况如今端己先生在蜀中，已经大权在握，前日赠书老臣，只说若天下有事，必当手提劲旅入关中，匡正王室。老臣当时就想，皇上这里是新唐，娘娘也可回长安，重建一个西唐啊。”

皇后一惊，连忙低声说：“表圣公，此等言语，不可乱说啊。”

司空图慨然一叹。

“老臣世代深受大唐皇恩，如何报答得来！此生残喘余年，若果然还能复辟大唐，则此身幸甚！所谓成败荣辱，都非所虑，都非所虑啊！”

听着司空图的豪言壮语，皇后也不禁为之感动，沉吟一阵，忽然问道：“只是那韦端己，毕竟只是蜀相，只怕空言无益。”

听见皇后口气松动，司空图马上说道：“那么秦王李茂贞如何？那可是真正手提数十万大军的大唐藩王了！他也久有匡扶之念，只是毕竟，他也没有皇家血统啊。老臣看来，若是有皇家血统的人出来登高一呼，天下必定云集响应，赢粮而影从啊。”

看着皇后，没有再说下去。

皇后想了一阵，叹了口气。

“说起来，那个顺天应人大同盟的盟主，才是最有希望的人选呢。可惜他，早就对当今皇上五体投地。”

司空图破例打断皇后的话。

“老臣所见，薛王不外乎是势单力薄，不敢轻举妄动罢了。至于用他名义，号令天下，他肯定乐见其成啊。那时候，只要他睁只眼闭只眼，就可借了盟主身份，号令吴国楚国，一同支持复辟。果然如此，三分天下，女皇陛下当有其一，然后与新唐协力，消灭朱贼，岂不是成就旷世奇功？”

皇后想了一阵，忽然笑了起来。

“表圣公，叫您老这么一说，越说越像是真的了。”

司空图没有回答，静静看着皇后。

皇后到底什么态度呢？肯定不是坚决反对。

她只要一声令下，自己马上身首异处，这是不必怀疑的。

但是，她一直在敷衍自己。

只有一个答案，皇后的确想复辟，只是还在犹豫之中。

这也很正常。这么大的事情，皇后肯定要瞻前顾后。再说了，如果皇后最后决定就是由皇上去灭亡朱梁，也无可厚非。夫唱妇随，太正常了。

不过司空图觉得，自己已经为大唐复辟做了最后的努力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皇后不同意，自己也无愧司空家列祖列宗了。

司空图走后，皇后左思右想，还是拿不定主意。

如果能像皇上那样，有一支铁军来保护自己，还说不定可以一搏。

为了大唐复辟，皇后无所谓身外之物，但是，能成功吗？

几天后就离开太原了。皇后一行翻越太行山，一路到沧州，一直待在太原的皇后母女，眼目所见，都是稀罕东西，张承业一直给她们讲评着，小公主高兴的不得了，连皇后也放下了心中的烦心事。

真如月和乌云嘎也来了。

皇上原先任命她，带领属珊军警卫水师的。

有了这五千剽悍的属珊军，新唐的海军，起码不用担心陆上的后路被切断。

到了沧州，皇上马上龙心大悦。

任圜真是个人才，甚至天才。

居然已经训练出了五千水师官兵。

更让皇上喜出望外的，是孙耿。他参考了皇上给的书籍之后，已经搞出了造船厂，现在，已经制造了两艘蜈蚣船了。

李存勖欣喜异常，马上就要亲自视察，但是后妃们一致反对皇上去那么危险的海面上，又是风浪又是颠簸的。

皇后甚至劝谏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

李存勖苦笑了。

“朕如果不亲自上船视察，怎么了解海军性能？朕亲自登船，这才是以江山社稷为重，将来才好夹攻朱贼，早日光复两京，让大唐复辟，名副其实！”

皇后忽然发现，自己现在经常辩论不过皇上了。没两句话，就会被皇上堵回去。

看了看东君。

我这皇后被堵回来了，你这东君皇后来说吧。

真如月当然明白皇后的意思，心想自己现在也是与皇后姐妹并列，算是完成了可敦的想法了。

但是劝说的话，到了她嘴里就让皇后惊讶了。

“皇上，为什么要叫蜈蚣船呢？”

这话问的，船又不是皇上造的，他怎么知道？

皇上还真知道。

所有造船资料都来自万元域，他都看过。

只是没实验过。

“这个船，有四五十支桨，需桨手两百多，航行起来远远看去，倒像是一条大蜈蚣在海上爬行游动，所以就这么叫开了。”

皇后没说话，暗自诧异，皇上什么时候如此博闻广识了？

东君提出了自己的主张。

“要不然这样吧，臣妾先代替皇上去这蜈蚣船上看看，将来也可以更好地保卫这些船只。”

皇后暗自佩服，同为女人，这契丹人就更加野性十足，居然要去乘船出海？

而皇上，居然答应了。

皇后猛然醒悟过来，真如月绕了这么一大个圈子，就是阻止皇上亲自登船。但是，东君上了船，皇上就不会上船了吗？

任圜见皇上答应了，马上叫过来一个精悍的男人。

“皇上，此人名叫陈涛，是蜈蚣船的船长。”

陈涛连忙下跪行礼。

李存勖微笑着打量一下这个精壮汉子。

个子不高，皮肤黧黑，犀利的目光里却有几分狡黠，伸手捏捏陈涛的胳膊，感觉都是筋肉，有些当年十三兄的感觉。

心里暗暗想着：不错，是要这种人来指挥水师。

有点狡黠吗？那正好是海盗的特征嘛。

问过以后才知道，陈涛家世世代代都是登州的渔民，出海打鱼是家常便饭，所以对于海洋天气也是颇有研究。

转过来问任圜：“两艘蜈蚣船，船名叫什么？”

任圜一躬：“正要等皇上赐名。”

李存勖心中好笑。

“朕登基的时候，你这里怕不知道吧，还等朕来命名？”

任圜和孙耿都笑了。

“反正还没有命名，皇上来到，不如顺便赐了名字。”

听说大官都喜欢取名字，李存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应该也有这种脾气了。

“嗯，左边这艘，名叫‘耀武’号，右边那艘，就是‘扬威’号。”

皇后心中好笑，耀武、扬威？皇上不会含蓄点吗？

真如月马上发表观点。

“皇上，臣妾想坐扬威号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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