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祠堂外的大树，树枝摇晃，落下满地黄叶，偌大的司宅，万籁俱寂。

  厅堂内，面对司珏的严词厉色和赵念如的装模作样，宋雨薇终于还是忍不下这口气。

  她骨子里的犟劲，在一瞬间迸发。

  还没等司珩发话，她便主动站了出来。

  她的脸精致小巧，一双杏眸水盈盈的，显得无辜单纯，可此刻她脸上的神情却愈发的坚毅倔强。

  “我愿意给每位长辈敬茶，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但是——”

  宋雨眸光一转，盯着赵念如看，“我想请问司夫人，昨日茶话会结束后，我们就没有见过面了。请问你是找了谁通知我今天要早起来祠堂见宗族长辈的？”

  赵念如神情忽顿，立刻皱眉道，“雨薇，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一直在帮你呀！怎么你还想倒打一耙，想说我没通知你这个事情？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不是我提议，让你来祠堂认认人，你以为你有资格踏进这个祠堂吗？”

  宋雨薇抬头挺胸，眼底寒凉，“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表达我根本就不知道今天要见各位长辈。我可以敬茶，但不能被无缘无故地冤枉了。”

  她转眸看了一眼司珏，沉声道，“刚刚司二爷说我是阿清的女人，该以身作则，不能给他丢人。所以，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说清楚，我也不想莫名其妙地给阿清蒙羞。”

  “咣当——”

  茶杯落地，摔成了两半，茶水在地板上开了花。

  “你现在就是在给阿清蒙羞！”

  司珩满身怒气地站了起来，手掌落在桌上，青筋暴突，面目狰狞，“自己做错事，还要将责任推给长辈！真是没教养！”

  宋雨薇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强忍着心里的害怕，缓缓对上他森然可怖的目光，说道，“我没有推卸责任。我只是在说事实。”

  司珏手上拿的盘珠，在手腕上绕了两圈，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每一颗珠子，双眸一眯，开始打量起宋雨薇来。

  她身形纤薄，但此刻和司珩对峙着，竟然在气势上也是不输分毫的。

  司珏的思绪不定，忽然透过宋雨薇倔强的神情，看见了那个16岁的少年，当时也是站在这祠堂中央，一脸桀骜，绝不服软。

  他明明知道自己输定了，可就是一步都不肯退。

  后来，他得到了一顿家法，皮开肉绽。

  司珏眼神一变，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祠堂中央，宋雨薇一个人站在原地，形单影只，看着很凄凉，她依然死咬牙关，坚持自己没有错。

  司珩气的脖子都涨红了，满目凶光。

  对于他来说，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就算赵念如真的没有通知她，又如何？

  她不应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质问，如此不识大体，根本不配做司家的少夫人！

  司珩的目光缓缓移到她的肚子上。

  ——才三个月，还可以打胎。

  司珏清冷慵懒的嗓音打破了僵局，“大哥，你的儿媳妇，还真是好样的！亏得你那么有耐心跟她说那么多。换做是我，就直接罚她跪祠堂了，我可没那么好的耐性。”

  司珩冷静了下来，眼中的戾气褪下，他要保持一家之主的威严。

  他站直了身子，声音浑厚，“二弟说得对。宋雨薇，我不管你到底有没有接到通知，但现在你顶撞长辈，按照家规，要罚你跪祠堂。

  正常来说是要跪上一天一夜的，但念在你有孕在身，就罚你连续跪一个星期，每天跪半个小时。”

  “我可以跪，但是话还是要说清楚。”

  宋雨薇的自尊心已经比理智占据了上风，还想问个明白。

  “祠堂肯定是要跪的。茶也不能不敬！”

  司珏打断了宋雨薇的话，喊她，“宋雨薇是吧？那就从我这里开始敬吧。”

  宋雨薇杏眸水润，转头定定地看着他。

  司珏眼眸凝重，嗓音冷凌凌的，“侄媳妇，我是阿清的二叔。过来给我敬茶吧。今天人多，你再不开始敬茶，大家都没心情了。”

  宋雨薇眸光流转，看了看周围的人，他们都噤若寒蝉，目光在她身上飘着。

  她长睫抖了抖，刚才和司珩对峙的勇气，一瞬间都消失殆尽，腿肚子不自觉地发软。

  冲动果然是魔鬼。

  既然有人递了台阶，她自然要顺着下去的，不然闹到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她咽了咽嗓子，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过去给司珏敬茶。

  安馨悦在一旁看戏看得惊心胆战，看着宋雨薇要去敬茶，眼里闪过一抹暗色。

  她直接去后堂端了茶水出来。

  大家看着宋雨薇总算是服软了，也放松了下来，等着她来敬茶。

  宋雨薇抬手去拿托盘里的茶杯，指腹刚碰到茶杯，立刻感到了一阵灼热，她下意识地松了手，眉心紧皱。

  “少夫人，快12点了，大家等着吃饭呢！”安馨悦满脸笑意提醒她。

  宋雨薇却从她的笑容里看见里刀子，这茶杯是特意用热水烫过的。

  可眼下，这台阶她是非下不可了。

  她一鼓作气，忍着疼痛，将茶杯端起来，双手奉上，倒吸一口凉气，才道，“司二爷，请用茶。”

  司珏的手指轻敲桌面，淡淡道，“放下吧。”

  宋雨薇赶紧把滚烫的茶杯放下来。

  她捻了捻指腹，刺痛感从手指传到心脏。

  还好，后面要给其他人敬茶的时候，安馨悦也不敢搞这样的小动作，宋雨薇顺利的敬完了茶。

  大家都去饭厅用午饭，只有宋雨薇还留在祠堂里，跪在蒲团上，厅堂两边还有佣人守着她，给她计时。

  赵念如远远地看了她一眼，看着她终于服软的样子，心里畅快极了，又扭着腰肢转身离开。

  祠堂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可以听见风吹动帷幔的声音。

  宋雨薇跪在蒲团上，仰头望着司家列祖列宗的神主牌，眼眸清明，双手合十，低声虔诚祈愿，“司家的列祖列宗，请你们一定要保佑我的孩子健康平安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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