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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天予弗取,必受其咎


自宋以来,市舶司的管理就相当混乱。入元至今,更是一团乱账。

  有时归中书省管,有时尚书省也插一脚,理论上提举的任命权是行省,可是福建连行省都没有。

  泉府司想管市舶司,也可以。只不过目前福建到底归不归江西行省管,也没人说得清。

  更何况,泉州的提举市舶司,是小小的江西行省泉府司镇抚能代管的了吗?恐怕上任两天,就得去海里找尸体了。

  至于由谁来顶替这个提举,蒲师文自然不用考虑知州与达鲁花赤的意见。只是他自己,也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

  无论是蒲师斯还是蒲均文,都担不得此大任,更别说一直成不了材的蒲居仁。而金泳与佛莲,两个没文化的家伙,打家劫舍可以,正式管理一个机构,水平还差得太远。

  不过,此事倒不急着一时,回去且琢磨两天再说。实在不行,就继续窝在泉州,谁又能动得了自己?

  看到泉州三巨头的身影消失于驿馆之后,李邦宁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浑身无力地瘫软在椅上。

  并不是因为深入泉州而担心被蒲家所害,而是自己现在所做之事,比这恐怖了百倍还有余!

  假传圣旨啊……若是事发,不知道自己这颗脑袋加上李大到李五的五颗,够不够皇帝砍的?

  李邦宁心中,又生出无限的懊恼。

  自广州狂奔来泉州,一路之上的懊恼就始终未曾停过。

  “我负责拖住蒲家主力,你去泉州灭了蒲家,功劳全都归你。”李邦宁又忍不住捏了捏藏于怀中的这份信笺。

  这份将自己彻底诱上了棋盘的信笺。

  该死的甄鑫!

  第一眼看到信笺里这些内容的时候,李邦宁恨不得直接冲到海上剁了甄鑫那狗娘养的。可是再看第二眼时,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个诱惑,让自己无可抵挡。

  蒲家七千私兵,如今被困于香山岛,进退失据。短期之内,是无法回到泉州。而且即使能回得去,不用甄鑫与之摆开架式相博,只要继续推行绝粮之策,不说全部饿死这七千人,起码可以让他们丧失绝大多数的战力。

  如此,即使能赶得回泉州,也不过是七千毫无威胁的饿鬼。

  皇帝信任自己,也愿意重用自己,前提是自己必须对他有用,可以为他排忧解难!

  宋亡十年,江南之地最大的两个隐患,一是依然活跃于粤东闽西与赣南一带的反贼,另一个便是蒲家。

  蒲寿庚去世之后,蒲家一时青黄不接。蒲师文虽然接任市舶司,其影响力还只在泉州境内。再给他数年时间的积累,必然又会是一个与蒲寿庚一样难啃的骨头。

  到那时再处理蒲家,朝廷势必要花费无数的代价。

  皇帝剩下时月无多,若能在他宾天之前彻底解决蒲家,了却他心里的一丝担忧,也能让自己凭此功劳更快速地升上几级。

  自己不是武将出身,又不可能靠着功名晋升。蒲家这功劳,太适合自己了!

  可以说,过了这个村,绝对没这个店!

  蒲家若灭,甄鑫声势必涨,依然游荡于粤东闽西以及赣南一带的叛军,定会悉数投奔日月岛。

  叛军躲于山林之中,官兵追剿难度极高。若他们聚于甄鑫旗下,哪怕人再多,对于官兵来说也不需要费去吹灰之力。

  到那时,自己再顺势收网,江南隐患,自此便能彻底根除。

  而最关键的是,还有月赤察儿这位怯薛长正好陪在自己身边。

  李邦宁跟他本来并不太熟,但是却知道,这位无所事事的怯薛长,比自己还热衷于功劳。

  博尔忽的曾孙,这身份令当年不过12岁的月赤察儿便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无论去哪个汗王帐下,他都会是天然的怯薛长。

  李邦宁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当时被绝大多数蒙古王公唾弃的忽必烈,但是他的投诚,无疑让忽必烈在蒙古人眼中的地位,陡然拔高了一大层。

  因此数十年过去,安童与玉昔帖木儿沉沉浮浮,却只有他始终安坐于第一怯薛长的位置,雷打不动。

  可正因为如此,让这位怯薛长始终过得不那么惬意。

  数十年来,月赤察儿一直被忽必烈当作吉祥物保护。哪怕跟着忽必烈亲征漠北、东北平叛,也从来没有机会杀过一个敌人。

  这是一个比任何蒙古人都不像蒙古人的尊贵王公。

  一张本应该粗犷凶狠的脸,却被保养得比南人还要柔嫩。

  无论是安童还是玉昔帖木儿,都曾在战场上经历过真正的生死,也凭着实打实的战功,才得以进入中枢执掌实权。

  而月赤察儿,名义上地位高于他们俩,其实却不仅被这两位瞧不起。就是连李邦宁心底,也是瞧不起这样的蒙古人。

  月赤察儿对于功劳的企望,绝对不会弱于自己。

  一个有身份有地位,有军队的调动权还能听从自己意见的大佬,这简直就是老天爷赠给自己的王牌!

  比皇帝的密旨还好用。

  天予弗取,必受其咎!

  虽然不甘心被甄鑫牵着鼻子走,李邦宁却只能承认,甄鑫对付蒲家的思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一听说要将蒲家从泉州连根挖起,月赤察儿比李邦宁还更加兴奋。只是完全出乎李邦宁意料的是,月赤察儿的方法简单而且极度的粗暴。

  那便是,假传圣谕!

  李邦宁差点被吓尿掉。

  怯薛长的确有传旨的权力,可那也得真有圣旨可传啊。

  皇帝再宠他,也能容得了他如此放肆吗?

  月赤察儿却一再向他保证,这种事他常干,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愿意独自承担所有的后果。

  话是这么说,皇帝一旦追究,确实有可能不会对月赤察儿追责。可是自己何德何能,指望皇帝能饶得过自己?

  李邦宁当时便有了退缩之意,月赤察儿却不肯了。一番的威逼利诱,并许以重诺,日后有事,不仅会保他平安,甚至可以将李邦宁视为他唯一的南人朋友。

  一边是可能被杀头的危险,一边是在望的功劳以及第一怯薛长的友谊。选择很容易,代价是一路之上,李邦宁的裤裆始终都未能彻底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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