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川日记  （楚鹤川视角的日记，第一人称）

  1.

  十二岁那年我有了一个弟弟，叫楚涧雪。

  门外来了一瘸腿道士，说我的阿雪命格特别，天同星性属阳水，是贵人命格，未来能控制一方杀魔。

  可惜他贵所有人，就是不贵自己，他承不住这般大的命格，未来有一大劫，需成年前当女孩养。

  母亲哭了一晚上，父亲眉紧皱，最后叹着气，让仆从将所有准备好的衣物烧掉，买了新的女儿家裙子。

  我没有太大的感觉，或许我性格天生冷漠疏离，总之看着这个还不熟的弟弟，我是一滴眼泪也掉不下去。

  2.

  小宝宝都这般爱哭吗？

  为什么饿了要哭，吃饱了也哭，想睡觉了要哭，睡醒了也要哭。

  娘亲说我小时候就不像阿雪这般，我小时候很安静，不哭不闹，最开始时吓得娘亲以为我是哑巴。

  哦！对了，最近南疆频有南蛮进攻，父亲与娘亲又率着军队去前线了。父亲答应我下次便带着我去试炼。

  所以这段时间我要照顾好小阿雪。

  他怎么这么爱哭？奶娘哄不住，只要我哄。

  好烦，又要去哄他了。

  3.

  其实阿雪也很可爱。

  当然不是因为阿雪学会的第一句话，是“哥哥”，我才夸他的。

  他的眼睛很漂亮，又大又圆，脸很白，像个糯米团子一样，身上还有奶香味。

  不过我发现阿雪有些娇气，给他喂牛乳，每次都要恰到好处的温度他才喝，睡的小床里面没有天蚕丝便要闹。

  这个娇气的小玩意。

  3.

  怎么最近记事里全是阿雪啊！

  4.

  我跟随父亲上了战场，副将说我是作战天才，运筹帷幄，不费多少兵卒，便能将敌军打得落荒而逃。

  我不以为意，敌军愚笨且轻敌，实在没什么值得费功夫的。

  曾有人说我长得极为好看，面如冠玉，像远在天边的神只，眉眼总带着温和之意。

  可只有我知道外表再怎么温文尔雅，内里都是冷漠的，天生像是冷漠的看客。

  为了不必要麻烦，未来每次出征我都戴着恶鬼面具，不知是否因为我眉间有红痣，所以后来南蛮称我为鬼面菩萨。

  无所谓。

  他们害怕便好，不要再来侵犯边境，因为我想回去陪阿雪。

  ……

  4.

  今天是阿雪四岁的生日，小不点又长大了一岁，得了礼物后，穿着漂亮的小襦裙，开心地转圈圈。

  不过阿雪晚上问我为何别的男孩不穿小裙子，我不知如何回答。

  阿雪这般爱哭胆小，若是知道真相恐会吓哭，只能将这事哄过去，好在阿雪脑袋笨笨的，一说到点心又被吸引了注意。

  他见我不给他，撒娇要我抱，等我把他抱起来，他便亲了亲我的脸，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我看。

  阿雪好生可爱。

  5.

  阿雪去了学堂，第一天便被一个另一个小男孩亲了脸。

  所以今晚我得给阿雪普及社交距离。

  我：假如我是陌生人，离你这么近，你要说什么？

  阿雪咬着手指，想了半天才说：“哥哥不是陌生人啊！”

  当时我还算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什么是“假如”。

  当然最后这个小笨蛋还是没懂，一个劲地缠着我亲亲他。

  怎么这么黏人。

  6.

  母亲最近总叹气，说明明都是一个娘生的，为何两个孩子相差这么大。

  是的，阿雪又考了最后一名。

  说实话我不太能理解，有些东西看一眼便能记住，说一遍便能懂，为何阿雪却不行。

  他嫌丢脸，好面子，眼眶红红的憋着眼泪，他被家里宠坏了，边哭边撒娇道：“阿兄下次不许考第一了！”

  坏阿雪，我怎么可能答应。

  考倒一这事，家中有一人丢脸还不够？

  7.

  控分比答卷还费些脑子，不过好在也成了最后一名。

  阿雪为何还是不开心？

  8.

  今日我终于弄明白阿雪为何不开心了，他这个多变的小孩。

  明明上次还哭着撒娇不想让我当第一。

  这次又哭着说，阿兄必须是第一。

  在他心中我总是聪慧沉稳，做什么都是最好的，他不想别人以为我不好了。

  傻阿雪。

  9

  阿雪七岁时好像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穿小裙子，将自己关在房间一整天，连最爱的糕点都不吃了。

  或许是同窗的小伙伴说了闲话？亦或者府中人说漏嘴？

  我沉着脸亲自找去，终于知道是阿雪的有位同窗，总是笑话阿雪，偶然从他爹娘那儿知道缘由，便趾高气扬地嘲笑阿雪的命格。

  这般爱说话，舌头便拔了喂狗吧。

  这事瞒不过父亲，他让我跪在祠堂，气得拿玄木棍狠狠打了我。

  他问我错了没有。

  我只是抬起那双平静柔和的眼睛，说没有。

  父亲颤抖着将棍子扔在地上，眼圈好像有些红，他说，“鹤川，当初爹给你取名字时，是希望你能做一位德才兼备温文尔雅的君子，就像仙鹤一般。”

  我有些迷茫。

  德才兼备，温文尔雅？

  我孝敬父母，怜爱弟弟，敬重师长，爱护百姓，自认为担得起“德”，至于才学也是备受夸赞，人人惊羡。

  我待人温和有礼，处事周到，也担得起温文尔雅才对。

  可我又想起父亲曾说的话，他说过于的温和其实是另外一种冷漠。

  可是温和与冷漠是相悖的啊。

  父亲见我不说话，闭着眼问我为何要拔那一家人的舌头。

  当然嘴碎说了阿雪，让阿雪难过了。

  父亲叹了口气，最后才道：“你未来是要袭爵的，那西南便是你的封地，封地里的百姓便是你的子民，仰仗着你活，奖惩有度，道法森严，你应当带头引领，而非动私刑，用酷刑。”

  可是父亲，这些我当然明白，甚至律法我都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他们不是我的子民，他们是欺负阿雪，让阿雪难过的坏人。

  最后我被罚跪祠堂三天。

  10.

  阿雪今日得知我被关了祠堂，担心地跑来看我。

  他今日穿的鹅黄色小襦裙，很是可爱。

  他突然一下就哭了起来，把我吓到，他抱着我胳膊问我痛不痛。

  我才反应过来我衣服被打烂，背上一定伤痕累累。

  我偷偷将背转了过去，笑着温和地摸阿雪的头，叫他回去，说还有两日便能带他玩了。

  阿雪不知道我为何挨打罚跪，他想陪我，也跟着跪。

  我没有阻止，因为我知阿雪撑不了多久。

  等娘亲偷偷来给我上药时，阿雪靠着我，早就在蒲团上睡得东倒西歪，上面还盖了一层我破破烂烂的衣服。

  娘亲失笑又心疼地看着我的背，说父亲当晚便后悔打这般重，拉不下面子又实在觉得我该罚，便叫娘亲来上药。

  娘亲说我性子看似柔和淡然，实际冷漠自私，她摸了摸我的脑袋，轻声道：“希望我们的鹤川能想开些，能快乐一些，像阿雪那般。”

  11.

  我养了几日伤后，又发生了件大事。

  阿雪穿了耳洞，他不耐疼，要我抱着他，给他耳朵吹吹。

  我耐疼值极高，所以看着那点小洞，有些不禁怀疑真的有这么疼吗？

  当然我没有问，任劳任怨地给他吹，若是问出来了，惹哭了，还得是我哄。

  小阿雪很麻烦的。

  12.

  阿雪最近神秘兮兮的，偷偷背着我做事。

  不过我太清楚他要做什么了，定是为我准备生辰礼物，因为再过不久，我便要及冠了。

  他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副得意地笑。

  笨些便笨些吧，左右爹娘与我能护他一辈子。

  13.

  爹娘护不了阿雪了。

  生辰前一日南蛮暴乱，他们匆忙赶去前线，最后却只剩两具尸骨。

  我实在不信，周叔说暴乱就是一个误会，根本没几个南蛮人，且西南安定易守难攻，西南军军纪严明，作战厉害，最后死的只有父亲母亲，简直可疑。

  除了京城那位，我想不出还有谁这般想我爹娘死。

  阿雪一直哭，小小的身体一个劲地在颤抖，他说阿兄我只有你了。

  阿雪我也只有你了。

  14.

  我操办完父母的丧事，在世家见证下完成了袭爵。

  往后我便是新的西南王。

  可一道圣旨将我召回了京，皇上担忧我与阿雪年纪小，特召回京培养几年。

  不就是忌惮我手中二十万的军权。

  父亲留给我的谋士陪我一起领的圣旨，待太监走后，他递给我一枚瓷瓶。

  里面装着黑乎乎的小药丸。

  他说皇帝忌惮兵权，此去京城凶多吉少，唯有装病尚且能降低皇帝的猜忌。

  15.

  到了京城阿雪十分不习惯，这里吃食与天气都与西南很不一样。

  再加上我服用药丸后，总给人命不久矣的样子。

  阿雪便这般被吓出病来，发了三日的高烧，太医院来了好多太医，用了好多法子都没让阿雪退烧。

  我守了他三夜，我问他是不是也想抛弃我。

  不知是这话，还是太医新开的药，阿雪总算是醒了，他说才不会抛下阿兄。

  我将他抱在怀中哄，我也不会抛下阿雪的。

  16.

  在京城的日子，除了觐见皇帝，尚且是舒适的。

  手握二十万兵权，皇帝世家对我客气恭敬，也轻易不敢动我。

  但毕竟在京，在别人的权势范围，我便没送阿雪去学堂，别人用他做文章是小，恐有心之人利用他谋害他性命。

  我在家中教他也足矣。

  皇帝见阿雪没去学堂，心中自然满意。

  我装病，天天咳嗽，皇帝起初还不信，派了好多太医来王府诊脉，得知我思郁成疾，身体亏空得厉害的消息后，他对王府的监视与忌惮少了许多。

  不过阿雪也发现我日日咳嗽的事，他担心我，便为我做了一碗黑乎乎的雪梨汤。

  我面不改色地喝完，再温和地摸他的头夸奖他乖。

  厨娘在一旁欲言又止，又开始陷入自我怀疑。

  待他一走，我喝了两大杯茶水才散开嘴中的煳味。

  下次一定不能让阿雪进厨房了。

  17.

  阿雪今日交到了新朋友，是隔壁丞相府的女儿。

  两人一见如故，他跑去别人家玩了许久，眼看着天都要黑了。

  阿雪当真见异思迁。

  我亲自上门逮人。

  陆铖与盛南栀似乎已经知道阿雪是男孩的事实，小姑娘还一副没回过神的表情。

  回家后，阿雪很开心，蹦蹦跳跳说自己交到好朋友，栀栀与他玩了好久。

  栀栀？

  才多久，便叫得这样亲密。

  阿雪今日想吃火锅，刚好从蜀郡请来的厨子也到了，他开心得像只漂亮的小蝴蝶，到处飞来飞去。

  隔壁的小姑娘给阿雪送了一份火漆信封，两个小孩还弄得颇有仪式感。

  18.

  算算时间已经来京城有几月了，阿雪也该适应环境，自己单独睡了。

  侍女将房间收拾出来，布置得非常符合他的审美。

  可阿雪却生气了，他气得不理我。

  我问他怎么生阿兄的气，他说不想和阿兄分开，我只能耐心与他解释，小朋友要独立。

  他“哼”了一声，走进房间里，将门狠狠一关。

  小朋友嘛，总是爱闹脾气的，待他自己想清楚再哄哄便好了。

  当晚我也有些失眠，从来京后，我们俩都是睡一块，现下突然分开，不习惯的不仅是阿雪，还有我。

  我刚准备起身去看看他，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皱了皱眉头，叫了他全名，很是严厉，“楚涧雪，谁教你不穿鞋的？”

  他似乎被吓到，抱着枕头就向我跑来。

  他长得太乖巧，只要一委屈，漂亮的眼瞳里便会染上一层水雾，看得人不忍拒绝。

  我叹了口气，将他抱在凳子上坐好，唤了侍女端热水进来。

  我给他洗脚，他怕痒，边笑边甩了我一身水。

  没良心的。

  最后他还是心满意足地缩进我怀里，抱着我很快陷入了沉睡。

  好吧，分房还不操之过急，慢慢让阿雪适应吧。

  19.

  今日也没能分房成功，阿雪哭了。

  20.

  今日还是没能分房成功，阿雪生气了。

  ……

  21.

  还是没成功，算了，阿雪这几日闹得眼下都有了乌青，本就皮肤白，这下更明显。

  我不再提这件事，阿雪偷偷乐了许久。

  但他安慰我，“说不定明日我便敢自己睡了！”

  小骗子，这话你不心虚啊。

  夜夜分房睡，日日在一张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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