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县大街小巷之中。

  一半大小子从一街角猛的窜进一个狭窄的小巷子当中，满脸兴奋的大喊大叫道：“牛蛋！牛蛋！快出来，快出来！有将军来我们这招兵了！有大将军来我们这招兵啦！”

  原本宁静的小巷子一瞬间被那半大小子的声音充斥着。

  临近的几家纷纷打开了门，还有小孩打开窗户一脸好奇的看着外头。

  “小奎子，干啥呢这是？”

  不远处，一老头颤颤巍巍的打开门走了出来，朝着那半大小子叫了一声。

  那名为小奎子的小孩兴奋大叫：“有大将军来我们这招兵了！扒皮县令还陪在一边！来了好多好多兵！那些兵雄起的很！威风的很嘞！我要叫牛蛋也去参军！”

  “哎呦，小奎子，你莫祸害人家牛蛋哦，牛蛋是傻了点，但不至于去当兵受那个苦，搞不好还把命扔在外面！”

  一三十上下的妇女打开窗探出头来大声喊道。

  一边还挥手驱赶。

  “去去去，赶紧走！莫要大喊大叫！赶紧回家去！”

  “吱呀……”

  对门亦打开了一扇窗户，另一个嗑着瓜子的妇女好奇打听道：“小李，这是咋了呀？”

  原先那妇女指了指小奎子道：“嗨！这小子说有什么官兵过来招兵勒，还要叫牛蛋去参军，我一想这不是祸害人么！赶他走勒。”

  嗑着瓜子的妇女闻言面色一变，十分怪异的盯着小奎子道：“这年头，哪家会把家里的崽送去当兵？”

  “小奎子，还不赶快回家，小心你爹娘回家给你做一顿竹笋炒肉。”

  那小奎子闻言条件反射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满脸苦涩委屈巴巴道：“大林婶子，小李婶子，那些当兵的可威风了勒，那个大将军就带兵在东城门招兵，俺刚刚看了，他们当兵的吃的可好勒！”

  “好个屁！”

  嗑瓜妇女翻了个白眼：“你个小丁娃娃懂个甚，知不知道好男不当兵，牛蛋老爹可是木匠，学了他爹那手艺，还需要当兵遭那个罪么？”

  对门的妇女小李摇头叹气：“又是天杀的官兵，指不定又是来我们这打秋风的呢，大姐，待会可得把家里的粮食藏好啊！”

  “你不说我也知道！这狗日的世道，不是各种苛捐杂税就是当兵的来祸害人，还让不让人好好活了！”

  磕瓜妇女一边嗑着瓜子，一脸愤愤不平。

  那瓜娃子小奎子却是一脸贼兮兮的看着两位婶子道：“林婶李婶，你们家那点掺了沙子的糙米，那些官兵怕是看不上。”

  “小屁孩！”

  嗑瓜子的妇女翻了个白眼，懒得跟小孩子计较，自然不信小奎子的话。

  现在当兵的都惨成什么样了，她们还能不知道吗？

  几十年也不是白活的不是。

  这个时候，一直站在那的老汉笑着朝小孩招招手道：“小奎子，来，进来喝口水，喝完回家去。”

  那半大小子正要说话。

  他一直面对的那门突然缓缓打开。

  当头的，是个穿着一身尚算干净的布衣。

  年岁约莫四十左右，留了个小胡子，看着小奎子有些威严。

  而在他身后跟着的，则是一个个头还要超出这位一个半脑袋的大小子。

  黢黑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看到那小孩便喊了一声：“小奎哥！你来找我玩啦！”

  两个婶子在看到这傻子后都不由的摇了摇头。

  哪有十七八的小伙叫人十一二岁的小孩叫哥的？

  老木匠家啥都好，可惜，就是生了个憨厚的傻儿子，而且除此之外连生了三个女孩，连个大胖小子的影子都不见。

  “牛蛋哥！”

  小奎子没有理会老伯，在看到那大高个的兴奋的就要一头冲过去。

  而这时。

  那个中年男子却是伸出了一双布满褶子的手一把拦下了他。

  “周，周伯。”

  小奎子带着几分畏惧的表情抬头看着这位。

  老周木匠，因为手艺精良，所以在这永宁县也算小有盛名。

  一家子的生活算是这些左邻右舍中过的最好的，有一些小家底。

  所以，此时的那中年汉子看起来颇具威严的看着眼前的半大小子。

  “小奎啊，你找我家小子什么事啊？”

  小奎子闻言畏畏缩缩的看了一眼站在后头的牛蛋。

  大高个亦是傻呵呵的朝他笑着。

  隔了半晌，那小奎子才支支吾吾道：“外面来了好多官兵，很，很威风，还有一个大将军，扒皮县令都要在一边陪着。”

  “嗯。”

  那周木匠点了点头。

  “这么说，城里来了个大人物，你是想拉着你牛蛋哥去看热闹？”

  小奎子先是点了点头。

  而后又瞬间摇了摇头。

  “不不不，牛蛋哥以前说过，要当兵，我就叫牛蛋哥去参军，现在在东城门，那里可热闹了！”

  这番话一说出，那周木匠的脸色明显黑了下来。

  这要是其他人，上门劝人当兵。

  那必被主人家一顿打骂打出门去。

  但小奎子毕竟是半大小子，终究还是占了年龄的便宜。

  那小李婶见状连忙开口道：“哎，周哥，小孩子说的话不当真的，听听也就得了，小奎子，赶紧回家。”

  说着，还摆了摆手。

  那小奎子却愣在了原地。

  那嗑瓜子的大林婶瓜子也不磕了，换上一副笑脸笑道：“小奎子啊，以后这种话就不要再讲了，你牛蛋哥是周家的独苗苗呢，怎么能去参军呢？何况这世道除了实在活不下去的穷苦人家，谁会让自家孩子去当兵啊？哪怕卖身给大户人家也不会去参军！”

  “哼！”

  周木匠冷着脸，就要转身回门。

  那老爷子开口劝道：“哎，小孩子不懂事，莫要生气。”

  “他还不懂事？人小鬼大！”

  周木匠冷声回了一句。

  那牛蛋却是傻乎乎的站在原地，并不跟着他爹回房。

  气的周木匠怒道：“傻儿，你想干嘛？”

  牛蛋憨憨对着他爹一笑，摸了摸脑壳道：“爹，俺不想学手艺，俺想当兵。”

  “混账！”

  周木匠气的吹胡子瞪眼，指着儿子道：“当兵？当兵有什么好的！当兵能吃饱你吗？当兵能给你传宗接代吗？当兵能给你娶媳妇吗！？”

  “莫说其他，就你这一餐三碗饭，你觉得当兵能喂的起你吗！？”

  “还当兵！？老子不想过几个月给你收尸！”

  周木匠说着说着，明明是在训斥，自个儿的眼睛却是红了起来。

  “小奎子，你看看你。”

  大林婶用眼神点了点已然呆住的小奎子。

  而后摇头道：“牛蛋啊，听你爹的，有一句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你爹这辈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就是就是，当兵有什么好的？不说别的地方，就说我们这地界，永宁县去年不是去了一百多个募兵吗？结果你猜怎么着？就回来了三个！其他人全死了！还有两个断胳膊断腿的，剩下一个倒是健全了，可我打那一看，那老王家的孩子饿的皮包骨头！面黄肌瘦的哦！老王他媳妇就在旁边哭啊，哭晕过去了都！”

  “牛蛋，你自己说说，这当兵有你想的那么好吗？就是去给那些将军当家奴，当炮灰，完了，还连口饱饭都不给！”

  一旁的小李婶也在那喋喋不休。

  牛蛋听了这些，却依旧倔强的站在原地，定跟一头牛一般，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爹。

  气的周木匠肝直疼。

  抬起手指着他的傻儿子，气的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好，你要去当兵是吧？我就带你去看看，那些当兵的究竟是怎么个样子！”

  “老子的手艺你不学，这可是养家糊口的本事！老子就带你去看看，当兵究竟好不好！”

  周木匠气的抬腿就往小巷外面走。

  牛蛋身后，一样貌平平的妇人好像听到了声响，偷摸摸的走出门，手里拿着将鸡蛋塞到傻大个怀里。

  妇人只红着眼帮牛蛋整理了一下衣裳，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牛蛋还笑着抱了抱妇人道：“娘，我去当兵啦！”

  说完，跟着周木匠便往外走。

  两个婶子见状忙走出家门跟在他身后。

  “牛蛋，可不许去当兵啊！”

  “哎，真是个傻儿！周大哥家……”

  大林婶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唯独小奎子皱巴着脸，一脸委屈样：“他们威风的很，吃的那么好，当兵怎么不好了？”

  小巷子中，三户人家都有人走了出来。

  刚一出来，才发现县城的街道上到处都是跑来跑去的身影。

  不时听到有人大叫：“天云关的林将军在招兵！去晚了就没有了！”

  “快走快走！”

  周木匠刚出来，便看到胖大婶焦急的催促着他那前几日刚“摔断腿”的儿子正往东门赶。

  周木匠纳闷的喊了一声：“胖婶，干啥去啊？”

  胖大婶回头看了一眼，笑嘻嘻道：“周木匠，你也带着儿子去参军啊，参军好，参军好啊！”

  周木匠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了。

  身后，李婶和林婶也是看的一愣一愣的。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您没听错吧？”

  “你也听到了？”

  “胖婶刚刚说什么？参军？？”

  “不可能！她对她那个宝贝儿子宝贝的很，怎么可能让他崽去参军！一定是我们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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