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陆伯舟出门后，李菁岚见到了清阳子。

  这是李菁岚第一次与清阳子见面。

  确实如同陆伯舟所说的一模一样。

  一袭道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拂尘在臂弯中，出尘清冷。

  乍一看，很像道士。

  但清阳子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与他现在的外表不相符。

  前世经常与勋贵们交往的李菁岚，在思忖片刻后想明白了这种气质是什么。

  军旅之气。

  四十岁左右，有军旅之气。

  而且极得晋王信赖，一离开立刻让清阳子过来。

  这个清阳子应该是谁？

  李菁岚把记忆里所有的勋贵名字全部翻了翻，竟一时间对不上号。

  “夫人唤贫道过来，可是有事？”眼见李菁岚不出声，清阳子主动提问。

  清阳子的声音非常好听，声调慵懒随和，却极为冰冷。

  他与殷知海有点相似，但给李菁岚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殷知海是儒雅君子那种随和，可以讲道理，君子可欺以其方嘛。

  清阳子是淡漠世间生命的那种随和。

  李菁岚有种感觉。

  一旦她惹怒清阳子，清阳子会立刻对她出手。

  不会有半点迟疑。

  李菁岚笑：“道长客气，我算是哪门子的夫人？”

  “只是家里最近出了很多事情，一时间想不出来要和道长说哪个，所以才走神。”李菁岚请清阳子坐下。

  “道长喜欢喝什么茶？”

  清阳子声音淡淡，眉目微敛：“修道之人随性惯了，什么茶水都能喝得，白水亦可。”

  李菁岚叫人上了冰镇花茶：“天气热，喝些花茶祛除热气。”

  茶是菊花茶，茶水里有蜂蜜有白糖。

  用冰镇过后，在炎炎夏日里饮用极为畅快。

  清阳子端起茶：“茶不错。”

  他端茶之际，李菁岚看到了他两手虎口处都有茧子。

  这是常年练武的人？

  李菁岚不想和这样的人兜圈子，语气很直接：“不知道长可会驱鬼？”

  “驱鬼？”清阳子微眯双眸，“驱什么鬼？”

  李菁岚说道，“道长应该知道我家老爷有个妹妹，他也极其疼爱这个妹妹。”

  “但最近不知为何，我这妹妹屋里经常会莫名其妙的出现一些玩具和小动物。”

  “我问过妹妹，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东西一觉醒来便出现在屋里。”

  “女孩子家的名声不容玷污，这事若传出去，定会有人说三道四。”

  李菁岚说到这里，抬眸看向清阳子：“所以我猜想，家里肯定闹鬼了。这才劳动到道长，想请道长驱鬼。”

  清阳子看了一会李菁岚，忽然轻声道，“贫道定会为大娘子驱鬼。”

  站起身，结束了这次谈话，

  “多谢道长。”李菁岚在他身后道了声谢。

  盯着清阳子的背影看了一会，李菁岚终于从记里挖出一个已经模糊的身影。

  许经臣！

  许家的老七。

  那个与东夷作战死在战场上的许老七，许经臣！

  十几岁时被晋王看中，入玄铁军。

  在战场去世时，官至从二品龙虎将军，封襄阳侯。

  那时，陆伯舟已登上皇位。

  闻听许经臣去世，辍朝三日，亲自扶棺。

  坊间有传闻，许经臣是晋王二女儿郑国公主的心上人。

  因郑国公主嫁给魏国公世子，一世不娶。

  坊间传闻不知真假。

  但许经臣去世后，郑国公主只着白衣，终身奉道。

  哪怕入宫见驾，也会在头顶簪一朵白花。

  第二天，李菁岚问陆观鱼。

  “昨天晚上你床上有多东西吗？”

  陆观鱼摇头：“没有多！”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李菁岚的表情，“我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

  李菁岚看着账册，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我知道。”

  “你知道？”

  陆观鱼的心仿佛漏跳一拍，神情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

  李菁岚把账册放到桌上，好笑地看着陆观鱼：“怎么了？”

  陆观鱼下意识的伸手抓着衣袖，想解释什么，却又心虚的不敢解释。

  “我去上学了。”陆观鱼垂下头，朝后挪了半步。

  “去吧。”李菁岚重又拿起账册，在陆观鱼走出屋子的时候转眸看了一眼。

  笑着摇了摇头。

  从主院出去，陆观鱼来到学堂。

  王家姐妹已在学堂里等着了。

  陆观鱼一反往日的欢笑，安静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这么安静？王若水凑过去。

  “小鱼儿，你往常挺爱笑的，今天怎么不说话了。”

  陆观鱼缓缓摇头，“没什么。”

  王若兰看了陆观鱼一眼，“你是不是有心事？”

  “若兰姐姐，我没有。”陆观鱼下意识的否认。

  王若兰说道，“如果你有心事，就和嫂子说呀。嫂子很厉害，说不定能帮你解决。”

  陆观鱼盯着书看了一会，垂下头。

  放学回来。

  陪着李菁岚吃晚饭的时候，陆观鱼鼓起勇气。

  “嫂子，其实那些东西，我怀疑是道士伯伯送的。”

  她的声音很轻，也有些懊恼。

  今天王若兰的一句话点醒了她。

  她为什么要对嫂子隐瞒？

  如果道士伯伯真和大哥打架了，嫂子因此而恼了道士伯伯。

  她应该站在自己家这一边！

  怎么被道士伯伯的小猫小鸭子小玩具就给收买了呢。

  正想着心事间，李菁岚夹着一块肉放到陆观鱼面前的小碗中。

  李菁岚的声音很温柔，“小孩子与大人的区别就是秘密！你愿意和我分享你的秘密，我很开心。”

  陆观鱼怔怔地看着李菁岚。

  嫂子没怪她吔！不仅没怪她，还告诉她，她是大人可以拥有秘密了。

  陆观鱼更加羞愧了。

  李菁岚指了指陆观鱼面前的碗：“快吃吧，一会就凉了。”

  陆观鱼端起碗，又放下：“我要不要把东西还给道士伯伯？”

  李菁岚侧头，用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她：“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吗？”

  陆观鱼摇头：“我不知道，每次我早上醒来，都看到玩具上面挂着一个小竹筒，里面有张画着鱼的纸。”

  也就是说，陆观鱼并不知道晋王的真实身份。

  李菁岚嗯了一声，“既然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你好好收着就是了。等将来有机会见到他时，想还就还，不想还自己留着。”

  这一句话，仿佛拨开了陆观鱼眼前的迷雾。

  她又开心起来，“对呀，我将来可以还给道士伯伯。”

  陆观鱼端起小碗，又迟疑了一下，悄声问：“嫂子，道士伯伯是和我大哥打架了吗？”

  “打架？”李菁岚一口饭差点噎住。

  陆观鱼这小脑袋瓜里整天想的是什么呀。

  但是转念一想。

  晋王找人扒陆伯舟的衣服……

  这和打架也差不多了。

  便点了点头。

  陆观鱼的小脸沉了下来，对于晋王的好感尽数消失，“枉我还想着送回礼呢！他竟然敢打我大哥。”

  “等将来有机会遇见他，我会把所有东西都还给他！”

  “一个不留！”陆观鱼一字一句。

  刚吃过晚饭。

  殷夫人派人送来一块冰和一筐水果，“前些日子陛下赏的，今天内官监才送到，我们家的冰还够，分给你们一块。”

  莫要觉得一块冰太少。

  按照皇家规定，每块冰长三尺，厚一尺五寸。

  一百多斤。

  李菁岚抬头看了看黄历。

  八月了。

  已经入秋。

  这个时候皇帝突然给七位阁部大臣赏冰？

  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但她又想不出来哪里有问题，也想不明白皇帝的用意。

  这些冰家里根本用不完。

  李菁岚干脆找辆马车把冰连夜送到溪水村。

  “陛下赏给殷大学士的，大学士转赠给了我们。”

  “我们状元公特地送到溪水村，让大家一起沐浴圣上的恩典。”

  卢升站在马车旁，拿着刀在刮冰。

  村民们端着碗，喜笑颜开的等着接冰。

  一个没牙的老头嚼了口碎冰，咧着嘴笑。

  旁边的人问他：“好吃吗?”

  老头嘿嘿笑：“甜的。”

  得知消息的人越来越多。

  就连隔壁村的人端着碗过来，卢升也会刮一块冰放到碗里。

  根本不用等到晚上。

  下午的时候，冰就分发完了。

  那些来得晚的，无不捶胸顿足。

  卢升在溪水村住了一夜。

  翌日早上回京城。

  到家后，他脚步匆匆的去了主院。

  “大娘子，家里被人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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