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发起了脾气，庞丹阳不敢多说，可心中始终不踏实，“我们还是不要上去，换个地方坐坐吧！”

  朱云龙没吱声，转身朝着小区外走去，“陪我回一趟老屋吧！我想回去看看，如果你不想去，那么，就此别过。”

  太阳微微西斜着，时不时的有小风吹过，将闷热的快要窒息的空气吹乱，地面上的热气被风搅动着蒸腾而上，并没有带来多少凉意，反而让人有种进了汗蒸桑拿房的感觉。

  身后，庞丹阳跟了上来，抢在前面走到路边拦下了出租车，将朱云龙扶上了车后，她坐进了副驾驶。

  一路无话，到得地方，朱云龙前面走着，庞丹阳跟在身后，不远不近，朱云龙用尽浑身的气力进了屋，庞丹阳依然站在单元楼下，望着黑洞洞的楼梯口发着呆。

  良久，朱云龙出现在窗边，两人对望着。

  太阳西斜的厉害，透过楼边高大的树枝，夕阳的光芒照在朱云龙的脸上，映得一片斑驳，树杈上的鸟儿们结束了一天的活动，此时都停在各自的位置上，一边梳理羽毛一边叽喳的聊着天，远处，工厂里的生产日以继夜，隆隆的机器声音时隐时现。

  这处位于厂区里的家属区早已没了往日里的热闹，大部分都搬去了新建的住宅楼，只有少部分倒班的工人偶尔来住，以至于两人这样子古怪的对望了许久，身边也无一人经过。

  “以前，你总说我的条件比你好，你总是不自信。”朱云龙站在窗边，突然说道。

  庞丹阳有些诧异，她跟来这里只是不放心朱云龙，只想着等他呆够了，就把他送回去，她没有同意他去她家，自然，她也不会去他家。

  听着朱云龙突然的话语，庞丹阳一时无语，不知该如何做答。

  “其实，是我不自信才对，总是，疑神疑鬼，总是，患得患失，呵呵！终究是我，庸人自扰了！”

  “跟你能有什么关系呢！是我太贪心，总是自不量力，最后造成了无法弥补的结局，是我害了你。”

  庞丹阳说着，觉得自己这样的跟来，简直是愚蠢至极，想要转身离开就此别过。

  “既然是你的错，那你应该想办法补偿！”

  “如何来补偿！我们已经负债累累，我真的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了。”

  “以前你也是负债累累，我们不照样在一起吗？现在你依然是负债累累，我们，我们难道不能继续吗！”

  朱云龙说着，有些激动起来，可惜腿脚不便，便只好将上半身伸出窗外，朝着庞丹阳喊道：“以前你总说我条件比你好，你高攀不上，现在呢！我现在是个残废了，现在该轮到我高攀你了。”

  听着他这番疯癫的话语，庞丹阳哭笑不得，“你我之间，哪里还存在这个问题呢！”

  “没有问题吗？又或者，出现了别的新问题。”

  “难道你忘记了！一直以来，你的母亲都不喜欢我，再加上出了这事情，我对她而言，说是仇人也不为过，朱云龙，你该醒醒了，从始至终，你我都是不可能的。”

  “我会去说服我的母亲，你相信我，这次出了事，我的母亲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了，她会原谅你的，就算是她不原谅，我原谅，我原谅你了，可以吗？”

  庞丹阳哭了，又笑了，像是个疯子一般，站在单元楼下，摇摇晃晃，口中念念有词着，突然，她停了下来，眼中像是有着利刃一般狠狠的看向朱云龙。

  “又是这样一番说辞，又是这样的保证，又要我相信你，可我哪里还敢相信呢！朱云龙，还有我姐呢！我姐该怎么办？你怎么去和她解释，你知道吗？我姐喜欢你，她想嫁给你，她想嫁给你照顾你一辈子。”

  庞丹阳彻底失去了等待朱云龙的耐心，转身擦着眼泪朝着小区外走去。

  朱云龙呆呆的站在窗边，他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刘春燕的存在，只是一门心思的想要挽留，想要让庞丹阳知道自己的心从未变过，想要让她重新对自己有信心，可，这一切仿佛都没了意义，他这次不但没有脱身出来，反而越陷越深。

  看着庞丹阳渐渐远去的身影，朱云龙的心口疼了起来，直觉告诉他，不想让她离去，他只想要追回庞丹阳，只想要她留在自己身边，哪怕只有这一晚，他也甘愿冒险，至于其它，什么责任，什么论理，什么道德，他都不想考虑，他都要通通抛之脑后。

  身后，有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庞丹阳连忙回身，看见朱云龙重重的摔在地上，无数灰尘溅起，落了他满身，引得路边小卖部的老板伸长了脖子看着他们。

  “怎么了！”庞丹阳连忙跑了过去，将朱云龙搀了起来，“你追来做什么？”

  “我不要你走。”

  朱云龙拉着庞丹阳的胳膊，执拗的说着：“你不是想要补偿我吗？那你就来照顾我，照顾一辈子。”

  “这世上可以照顾你的人还有很多，都会比我更合适。”

  庞丹阳心疼的看着朱云龙，轻轻的拍着他身上的灰尘，又理了理他乱糟糟的头发，看着他因为着急追来，满头满脸的汗水，他的样子没变，大姐把他照顾的很好。

  “你别走！”朱云龙央求着，“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傻子！”

  庞丹阳抖着嘴唇，早已泣不成声，心脏痛得像是被谁给捏了一把，她哽咽着说道：“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义无反顾，而你，也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为了我无所畏惧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不能？你不爱我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朱云龙哭喊着，泪水流过脸颊，将脸上的灰尘冲出了几道印子，他想要用力抓住庞丹阳，再用力的喊出心中的疑问，可惜，他太虚弱了，虚弱的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拉着庞丹阳，如果不是借着她的身体，他估计这会儿站都站不稳当。

  庞丹阳闭着眼睛，脑海中一遍遍回忆着两人之间的过往，她想要记住，记住这来之不易的爱情，她又想要忘记，忘记爱情的刻骨铭心，还有这锥心之痛。

  一边是深爱过的男人，一边是至亲的姐姐，亲情和爱情如同烈火一般将她烧灼，她不愿放手，她想要同时拥有，可命运为什么要这样的折磨她，折磨她们这本就不幸的姐妹。

  想着早逝的双亲，想着从小就照顾她们的大姐，为了两个妹妹，大姐只读了初中，小小年纪便出去顶职上了班，她付出的比任何人都多，要说对不起，自己和小妹是最对不起大姐的人。

  “不，我要清醒过来，我不能沉沦下去，我不能做那个忘恩负义的人，我们三个人必须有一个人退出，而这个人必须是我，从来都是大姐在牺牲自己，成全别人，今天，换我来，我来成全大姐，和你。”

  庞丹阳在心中默念着，伸手将朱云龙的手抓住，将他的眼睛看了又看，脸庞瞧了又瞧，又伸手抚过他早上才新剃过胡须的下巴。

  轻轻的，她吻了吻他的下巴，还有他的嘴角，下巴上，新长的胡须已经有点扎嘴，微翘的嘴角有些咸味，那是他的眼泪，庞丹阳紧紧的拥住他，用额头仔细的贴了贴他的脖子，认真嗅了嗅了他的味道，并确认自己已经记住了他的味道以及最后对他的感知后，轻声的，在他的耳边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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