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说，你的这个徒弟有时候还真有点儿像咱们师父当年的样子，凡事就爱个刨根问底。”苍云子笑着冲着一旁的云青子打趣道。

  “如果他真有咱们师父那开天破日的能力和魄力，也不枉我们两个舍得两条老命为之一搏了。”云青子淡淡地回复道，转头他又看向始终一脸困惑的孙信，说道：“上天让你活下来，那么这里面就有了诸多的变数。而这些变数，是除了上天之外，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的。”

  “师父……话虽如此，但这感觉总觉得像是在糊弄小孩儿。”孙信撇了撇嘴。

  “哎！你说对了。就是糊弄小孩儿。不过，不是糊弄你这个小孩儿，而是糊弄他们。”苍云子说，“如果说以前的那些安排，他们都能算到。那人算终究不如天算，你现在的命运走向已定，天意已为你开辟出一个新的棋盘，在这里面，你既是车，又是卒，还是象……”

  “也可能是炮……”孙信歪了歪脑袋，他有些泄气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这两位老头。先前的那种久别重逢的激动被他们这一番谈话给冲得七零八落。

  “炮也是好东西，用好了毁天灭地……”苍云子笑着说道。

  但云青子并没有苍云子的那番乐观心态，他清楚从今天开始，自己的这个徒弟的每一步便与天意相依，是生是死，是开天换日还是魂飞魄散，全都由天意而定了。

  他走到孙信的跟前，抬起手来轻轻地拍了拍他这一门仅剩的徒儿的肩膀。用一种不舍的语气说道：“徒儿，我和你师伯穷尽一生却没有改变的规则，如今交到你一个人的肩膀上。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如果你实在撑不住，选择放弃，我们也不会怪你的，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师父的这番话，将孙信内心刚刚消散的悲伤情绪再次搅了起来。师父说出了他心里好几次想要说，但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

  他想过逃避，也想过这世道为何如此不公，这尘世之中的芸芸众生里为什么只针对他一个人。但如今，随着心里一直以来缠绕着的谜团被抽丝剥茧般地打开，他也感到了许久未曾有过的轻松。不过，转念想过来，自己在师父和师伯这里，在巳蛇和辰龙那里，甚至在怀英和怀玉还有子鼠老祖那里都听到了类似的话。而当自己在面对寒松的时候所感受到的，和怀英在寒松那里感受到的，或许应该是一样的无助，一个弱者的无助。

  这条路，要不要接着走下去？师父今天也松了口，自己身上的担子虽然一下子被卸了下来，但却感觉到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声音在重复地询问着自己，“这条路，自己到底还要不要接着走下去？”

  就在孙信还在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外面的天空突然闪过一丝光亮。而苍云子和云青子在看到这道闪光的时候，心头一紧。

  苍云子冲云青子点了点头，随后云青子便走上前来站到孙信的跟前。

  “时间不早了，你需要离开这里了。”云青子说着，再一次轻轻拍了拍孙信的肩膀。“这个地方不是你的久居之地。”

  “啊？”孙信明明感觉自己到这里的时间还没多久，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跟师父、师伯叙叙旧，就这么着急地被催促着离开。“可是……我刚来不久啊。”

  “这个地方不宜久留，待久了你真就出不去了。趁你现在还能离开，就赶紧离开。如果你真的还想见到我们，就用你的方法，但不是今天。”云青子一边说着，一边往外催促着。

  虽然有着满腹的不解，虽然有着一肚子的不舍，但孙信还是听从了师父的叮嘱。在离开卧房去往道观大门路上的时候，他遇到几个和自己打招呼的年轻道人，其中有几个他认识，那是曾经和自己一同在师父门下修行的师兄弟。

  虽然从他们的脸上，孙信并没有看出什么，但内心深处却又想起了那个问题。

  “如果真就这么放弃，那么这些师兄弟还有师父师伯他们就都白死了。而且……师父和师伯显然在这里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威胁，为了不殃及到我，才选择让我尽早离开。如果我真的就这么放弃……”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从大门的缝隙里跳下一只小老鼠，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肩膀上。那小老鼠试探着在孙信的身上闻了又闻，随后一跃到旁边，随着腾起的一股青烟，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许久不见。”

  子怀英笑着出现在孙信眼前的时候，后者竟一下子没有认出来。而当他再次看清楚眼前人的时候，心里却又一时间五味杂陈起来。

  孙信上下打量着子怀英，鼻子里却是阵阵的酸楚。如果说其他人的死是因为所背负的使命，那子怀英的死纯粹只是因为自己，他从未对一个人有过如此沉重的愧疚。

  “怀英……”他望着眼前已然是一副坤道打扮的子怀英，眼里一直憋着的泪终于还是夺眶而出。他想到了自己与子怀英初次见面的那一晚，他仅仅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救了一个偷书的小毛贼，但她最终为自己付出了生命。

  而彼时，怀英数次想要进入道门，却被师伯所拒。而如今，却在这地方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但，如今的她已经不可能再像当年一样随意地纵横天地之间，只能像是一只家畜一样被圈在这看上去和潜云观一模一样的幽冥之界。

  孙信一把将子怀英搂入怀里，眼里的泪水奔涌而出。他在哭这个姑娘的执拗，也在哭这个姑娘的不幸，同时也在哭这个姑娘如今的结局。是好？是坏？他无法为此做出一个准确的定义。

  子怀英对于孙信的这一举动显然大感意外，她张着两个胳膊一时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为好。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和孙信抱在了一起。

  这是她曾经想要去做但一直不敢去做的事情，她一直因为自己与他的出身相差太远而心生自卑，但那天晚上的出手相救，却让他的那张脸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当与巳蛇的第一次交手让孙信几乎死于非命，但却被子怀英意外救起的时候，天生相信命运的她就认定了这个年轻人与自己有着天命认同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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