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之后……

  杏林村一年一度的大集热闹非凡。甚至连周边几个村子里的村民都大老远地跑到这里凑上一次热闹。

  虽然早上的时候刚刚下过小雨，让那条贯穿整条村子的主路显得湿漉漉的，但丝毫没有影响每一个赶集人的心情。

  在村子里靠近戏台的地方有一棵老杏树。据村子里的老人说，那杏树在村子建成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头些年人们凑了一笔银子，在老杏树旁边盖了座城隍庙，但后来年久失修，那庙也就逐渐破败了。

  再后来，那城隍庙在一次下大雨的时候被冲塌了半面墙。如今，愿意再在这里待着的不是一些流浪的猫猫狗狗，就是那些实在没地方去的乞丐了。

  此时，一个蓬头垢面，身子瘦得就像村长家地里那几株老枣树一样的乞丐坐在庙门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每一个从这庙前路过的行人。有些胆子大心善的会靠近前去在他放在脚边上的破碗里扔上一两个铜子或者半块干粮，而那些胆子小的就干脆快跑两步躲得远远的。

  不论是哪种人，他都不会表露出任何的开心或者失落，就像这些人所做的或者不做的事情和他无关一样。

  他的两条胳膊无力地垂在两条腿的旁边，像是两条被刻意挂在身上但却无用处的摆设一样。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清理，他身上已经开始招起了苍蝇。

  “喂！乞丐！今天要到吃的没有！”一个年轻稚嫩的声音闯入他的耳朵里，这是这段时间里为数不多能够让他抬起眼皮看上一眼的人。

  那是一个年纪约摸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此时的她看样子也是刚从村子里的大集上回来，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还有一个用纸包着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物件。

  那小姑娘刚刚靠近，乞丐就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像是春天杏花刚刚绽开时的香气，而她那一身浅粉配以淡绿色的穿着，让她更像是一个从杏花林里跑出来的小花仙。那一头秀发被分出两丛，看似随意地在左右两边各团出一个小团子，再用丝绳扎起来以后，就更加显得俏皮了。

  “哦……这碗里又是空的。”当那个小姑娘凑过来看了看乞丐那空空如也的碗里之后，有些惋惜地说。“不过，今天你肯定是饿不着了。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话风一转，那小姑娘将手里的那个鼓鼓囊囊的纸包捧到乞丐的面前。

  “闻闻，香不香。”

  乞丐努力地撑起身子，试探着嗅了嗅身前的空气，然后点了点头。但他的整张脸都被那乱如杂草一般的头发给遮挡着，加之脸上的泥垢，也很难让人判断他是不是笑了。但在小姑娘看来，这乞丐就是笑了，而且笑得还很开心。

  “呐！这鸡肉多香！赶紧趁热吃吧。”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将包裹着整只鸡的荷叶慢慢展开，然后放在他的跟前。

  见乞丐没有动作，小姑娘歪着脑袋瞅了他半天，随后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便赶忙起身说道：“你先在这儿慢慢吃，我去那边儿给你找点儿水来。”说完，转身就朝着另一个方向快步离开了。

  乞丐远远地望着那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之中，他才再次低下头来看着跟前的这只散发着温度和香味的烧鸡。他清楚，小姑娘这会借故离开，是为了让他能够安心把这只鸡吃完。在她看来，即便是乞丐也应该有尊严。

  他慢慢跪下身来，将脸凑到那烧鸡的跟前。烧鸡的香味让他已经空了许久的胃慢慢有了知觉。

  他的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只有在他撕下一块鸡肉抬起头来咀嚼的时候，胳膊才会因为他的身体起伏而看上去有些动作。

  他是一个残废，一个乞丐，一个谁也不知道从哪来的陌生人，甚至包括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

  几个月前，当他被这个村子里外出采药的人从华顶峰山脚下的乱石岗里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虽然被救回来以后，村子里的人们也想过办法对他施以救治，但最终也只是勉强保住了性命，但这两条胳膊算是彻底废了。

  苏醒过来以后的他因为性格怪异，喜怒无常，对每一个接近他的人都充满了敌意和攻击性。所以，久而久之也就没有谁敢将其收留在家里，但又怕他一个人死在外面，再三商议之下就只能将其安置在了这废弃的城隍庙里。

  除了偶尔会有一些村民拿些家里的饭食放在庙门口之外，其他的时候就只能靠饿着或偷偷捡食巷子里的猫猫狗狗吃剩下的残羹剩饭苟活于世。也正是如此，他每次抢回一些可以吃的东西时，身上总会或多或少地带上一些猫抓或者狗咬的伤口。

  刚才的那个小姑娘就是那个村子里为数不多经常来看他的人，而且每一次来的时候都会给他带来一些吃食和草药。也正是因为这个小姑娘，他的那些伤才能得到医治，身体才能够恢复到今天的这个程度。

  所以，对于他来说，这个小姑娘是他心里到目前为止，唯一能够接纳并且觉得安全的人了。

  “哎呀，就这转头的功夫，你就把一整只鸡都吃完啦？”当他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时，猛然坐起来，嘴里虽然被食物塞得满满当当，但却不敢当着她的面大口咀嚼。

  “快，喝点儿水。这样肚子才会觉得舒服一些。”虽然嘴里已经被食物填得几乎没有多大的空隙，但还是尽力空出了一小块区域用以存放她端来的水。

  热水混合着食物，带着一股久违的暖流进入肠胃，他感觉到身体里之前仿佛停止流动的血液又再一次活跃起来，吃到热饭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小姑娘又捧着大碗，将剩下的热水慢慢喂给他，直至喝到碗底朝天。当听到这个乞丐喉咙里压出一个沉闷的饱嗝的时候，她才满意地笑了。

  看到她笑，他也微微扬了扬嘴角。

  “好了，现在吃饱了，我就放心了。下午我还得跟着爹爹去参加村子和附近几个村子一起办的武会，到时候你就安安稳稳待在‘家’里。困了，就睡会儿。等结束了以后，我再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乞丐点了点头，目送着小姑娘再次离开。

  他确实很困。而且，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一顿像今天这样的食物了。当饱足带来的温暖包裹起他的身体之后，困意也就席卷而来。他挪着身子一点一点地朝庙里移动着，虽然塌了半面墙，但对于他来说只要不下雪，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将这个爬满伤痕，拖沓且沉重的身子挪到他的‘床’前，那里有团用干草堆出来的还算干燥的区域。但当他躺下之后不久，很快就又坐了起来。噩梦惊醒之后的他大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总会被同一个梦境所惊醒，在那始终以灰黑色为主的梦境里，自己被一只巨大的手从天而降直击面门。然后，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梦在碎裂，像是一面镜子一样。他曾尝试着看清那个人的面目，但不论自己如何尝试，总有一团迷雾遮挡在自己与真相之间。

  而这个梦，或者类似的梦在这个月已经连着好几次了。他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已经被折磨得几近崩溃，但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白天的时候他只能坐在庙门前，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而到了晚上，他只能蜷缩在那堆干草里，煎熬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杏林村武会场

  金杏儿虽然寸步不离地紧跟在父亲的身边，但她的目光早已被其他几个村子里派来的代表们，手里拿着的各色武器所吸引。

  作为一村之长，又是远近闻名的武术大家，金九爷的名号一直以来都是杏林村能够常年维持和平安宁的金字招牌。但树大必然会招风，虽然金九爷的名号没人能够质疑，但随着他的年纪增长，衰老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一次其他的几个村子提议举行武会，表面上看是为了给各村子之间的年轻人一个互相切磋的机会，实则也是为了打探一下金九爷现在的实力还有几成，顺带着打探一下其他几个村子里的底细。

  随着金九爷步入会场，周围原本还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诸位！感谢大家能够在我们杏林村一年一度的大集之时前来捧场！”金九爷说完，用眼神扫视了一番台下的人群，他看到这些人除了大部分的年轻人之外，还有几个脸生的中年人。虽然他们压制着自己身上的气场，但经验老道的金九爷还是感到了一丝丝不和谐的杀气。

  “哼……”他心里冷哼一声，但脸上却一直保持着笑容。“在大多数人看来，杏林村能有今天完全都是靠着我金某人。实则谬也！我杏林村与周边几个村子长年以来都是同气连枝。正是因为有大家的互相来往和互相帮扶，才会有我杏林村今日的繁荣和安宁。这个功劳，我金某人可不能独吞。”金九爷的这句话引起了台下不少人赞许的笑声，“今天这场武会，是我们几个村子之间多少年来第一次举办。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发现更多的青年才俊，好为以后村子的发展和安宁打下基础。不过，既然是切磋，我们就要讲究点到即止的规则。切不可逞一时之气，伤了和气！”

  说到这里，金九爷停顿了片刻，视线又一次从台下参与切磋的那些参选人身上扫过。“我们行武之人向来以武论英雄，办事自然也只讲究一个效率为上。所以，接下来就是各路英雄一展身手的时候了。”交待完比武的规则之后，金杏跟在金九爷的身边默默走到离比武擂台不远的一个高台上。在那里已经有其他几个村子里的一村之长各自就座，在他们正中间还有一把椅子空着，在与各村之长短暂寒暄之后，金九爷走到那把椅子之前坐了下来。

  待高台之上的传令手扬起手中的令旗之后，擂台上的裁判官走到擂台中央朗声说道：

  “那么，接下来我们抽签决定出场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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