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喻方。

  父亲曾说，愚者，不知变通也，但他并不认为不知变通是一件坏事，母亲说，父亲就是这么一个不知变通的人。

  幼时的我不是很懂不知变通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父亲年轻时候被人坑害过，据说是因为父亲太不知变通才会如此，可父亲却说是那人太过圆滑。

  圆滑，幼时的我还不理解是什么意思，我知道圆，却并不理解圆滑。

  方，是父亲给予我的名，他说有方正、端正之意，他对我的期盼显而易见，我自是知道的，我也曾问过父亲，

  “那为何不取正字呢？”

  父亲只是笑，母亲则给我解释。

  “方正是对你的期许，但并不是对你的枷锁，父母希望你能够走上一条正道，但如今修真界太过复杂，我们只希望你能够找到正确的方法和方向，平安幸福一辈子便足矣。”

  我记得我当时听的似懂非懂，年幼的我觉得母亲的话并不正确，正确的方向和方法不就是正道吗？

  父母待我很好，我很小就见过许多修真大拿，虽然只是远远见上一眼，但我觉得我比很多人都要强些许。

  我出生在修士家庭，便领先那些还未踏入修真界的孩童许多，我是幸运的。

  但我同时又是不幸的。

  后来的我时常回想，为何我的天赋仅仅如此，若我是那些天资卓越中其中一人该有多好。

  喻有象征的意思，喻方，喻方。

  我开始觉得我的不幸都是它带来的了，我在想是不是因为如此，我在修真的路上才到处碰壁，才撞上一个拐角，紧接着又是一个拐角。

  从少年到青年，皆不得志。

  直到快中年我才得到机会，因为何屿硕我才能够当上兽阁阁主。

  从进入兽阁再到成为阁主，我在这其中耗费了太多精力，但我却觉得这些都是值得的。

  我在藏书上读到了过往兽阁的辉煌，我可耻的心动了。

  若我让兽阁重新回到过往的地位，那那些所谓的天才不还是要对我唯命是从恭敬有加吗？

  何屿硕找上了我。

  我并不意外，因为兽阁阁主这个位置我能坐上来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我曾在林州捡到两个小孩，起初我只是看他们可怜，后来当我发现其中一人天赋异禀的时候我开始痛恨。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痛恨什么，我只知道，我已经彻底背弃了父母的期望了，但那又如何？

  我看着那两个小孩，心中庆幸，还好，我在兽阁外习惯易容，他们并没有看到我的真容，若是我将这二人杀了，他们也不会知道杀害他们之人是兽阁喻方。

  我真的要动手吗？

  我不该动手的，他们没有任何错，错的是我，是我卑鄙，是我龌龊。

  但我心中实在难平。

  最终我还是没能下手，并不是我心软了，而是何屿硕找上了我，他有他的目的。

  于是我又扮成那两个小孩的仇家，将弟弟抢走，让哥哥狼狈逃亡离开林州，再到后来在问剑宗的有意安排下哥哥拜入问剑宗。

  当听到等到再过十多年，取下哥哥的剑骨，安放在弟弟的身上，被天道赋予的气运之力也能因此转移的时候，我也曾动过坏心思，若是剑骨在我身上，若是我能得到那气运之力……

  但结果差强人意，何屿硕说只有弟弟可以。

  他说可以让弟弟变为我们兽阁的傀儡，他离不开兽阁，抢夺而来的气运之力自然就是兽阁的了。

  确实让人心动。

  我看着才堪堪到我膝盖的小孩，心中突然想起了母亲的那句话。

  “……正确方法和方向……”

  可我如今的所作所为哪里和正确沾边呢，我突然为自己的这副嘴脸感到不耻，但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我按照何屿硕的说法做了，两个被我救过的小孩被我拆散，我也正是因此才当上了兽阁阁主。

  阁主大典上，望着脚下一片弟子，我心底最后那点良知也在那个时候彻底没了。

  我将那小孩交给李长老，并不是我害怕那孩子的眼神，这并不会再引起我心中的罪恶感了，我只是害怕那小孩认出我来。

  会很麻烦。

  这些年来阁主的生活太过于舒适，我半夜里并不会因为自己做的事而突然惊醒。

  但每每兽阁中有新弟子入门的时候，看着他们稚嫩的面孔，我总会想到那两个小孩。

  我去看过我带走的那个小孩一次，看过一次就不再去看了。

  我心里清楚，李长老并不是什么好人，既然是要成为兽阁的傀儡，那想必要吃不少苦。

  那日见他，也许是挨了李长老的惩，竟是站都站不起来了。

  我站在暗处打量许久。

  瘦了。

  我救下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很瘦了，当初好不容易养了一段时间才恢复点元气，可现在却是比救下他们的时候还要瘦一点。

  我知道李长老心中有数，不会让他出什么事的，那日之后我就没有再去看过他。

  没有什么别的，只是觉得浪费时间罢了。

  可我没想到我会在后来的某一天遇上他。

  我不知道他和李长老发生了什么，但我看到李长老待他很好。

  甚至是喊了他一声李因辞。

  李因辞，李因辞。

  李长老也姓李，我忘记那两个小孩叫什么名字了，但总归不会是姓李的。

  李因辞被软禁在院子里，身子骨也极差。

  但好在李长老待他不错，他有专门的一具傀儡，据说是为了保护他而专门找人制作的。

  我也不是很懂，但总归李因辞应当是过得不错的，我偶尔也能与他说上几句话。

  他没有认出我来，我心中有股说不上的庆幸。

  我不敢和他谈论以前的事，我不知道他记不记得当年的事，我只是偶尔讲一讲兽阁的趣事。

  有天他和我说他好羡慕那些能修炼的弟子，我这才发现他的经脉俱断，根本就修炼不了。

  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难看，以至于他还反过来安慰我。

  “长老待我不错，不因为我是个废人就看轻我，只是我自己爱多想罢了。”

  听完李因辞的话我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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