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亚文都能猜到晚上的饭局会说些什么，但他没有在担心的，他甚至都暗示过马主任了。

  晚上的饭局异常融洽，王城没有提再加化肥的事情，在大家看来，两万袋就不少了。

  本来人家郑卫民是给徐家村大队弄点平价化肥，但没想到数量太多被县里截胡了；但县里也没想到还能有后面的一万袋，数量太多又被地区给打劫了一把。

  如果郑卫民在这边，他都能想象到地区领导的样子，他们会把电话放在耳边，面带笑容却又态度坚决地说道：“孙书记，我恭喜你发财了……留下徐家村大队的份额，其余的统统交到地区来……”

  这是饯行酒，招待所的小伙房还给弄来了酸汤饺子，但韩亚文吃不太习惯。

  他的房间里，已经堆满了陕北的各种土特产，明天不用小车送还真不行。

  想到回家的场面，他爸肯定又得嘲讽他一句“韩少爷当了还乡团”，不过喝多了的韩亚文又想到了郑卫民在宿舍里的另外一个称呼。

  “郑大人……”

  韩亚文嘿嘿笑着，这肯定是孙东风，也只能是孙东风给叫起来的，关键后面还得有别的，比如“郑大人的救济粮”。

  房间里的东西不少，小米什么的北大的学生用不到，也没地儿做，但看着这些干果好像不错，可以给送一点。

  酒的话，先留个几瓶，回头和郑卫民一起喝。

  第二天出发之前，韩亚文先给北京打了个电话。

  “喂，东子！哥们估摸着后天能到北京，来火车站接哥们一下。东西？有陕北的小米！不要啊？那也成，晚上吃饭，总不好让哥几个白帮忙。”

  要是王东那几个上道，往后就让他们跟自己混，要是不上道，那这顿饭吃完就拜拜。

  原北县的工作人员热情地帮他把东西给搬到车上，除了副驾驶还能坐人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塞得满满的。

  韩亚文打完电话，又检查了一下身上，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忘记了，便交了钥匙准备走。

  招待所的门口，有另外一个身影。

  “亚文！”

  “哎，秀莲姐！你咋回来了？”

  徐秀莲抿嘴笑了笑：“我到教育局实习呀。听说你最近都在原北，但过来找你的时候你都在忙，今早要是再不过来，想见你又得下回了。”

  “怪我喝酒误事。”

  “这怎么能怪你呢。我爸都和我说了，今年大队的化肥够了。夏天你还来么？”

  “来呀。”

  “可记得来大队吃饭。”顿了一下，徐秀莲又问道：“卫民能来么？”

  刚刚还自我感觉良好，听到人家提到郑卫民韩亚文又郁闷了：“不一定，我也只能保证在寒假的时候找着他；暑假，难说。哎，秀莲姐，你不知道吧？卫民现在可是学生会宣传部的部长了，还是预备党员呢。”

  “你遇到他可和他说，咱们大队的人都惦记着他呢。”

  “没问题。”

  徐秀莲把身后的一个网兜拿了出来，里面是罐头和苹果：“路上吃。”

  “哎哟，谢谢您。”

  韩亚文接了过来，觉得分量不少，他肯定吃不完，回头也拿给郑卫民好了，郑大人的救济粮可不能只有干果，也得有点别的。

  吉普车带着韩亚文去了火车站，原北这边的人又帮忙把东西给扛到车上放好。

  韩亚文坐在车上喘了口气，但看着那么多东西又觉得不太好意思，便把自己坐的那一块的四张票都给买了。

  北京，王东那几个人凑在了一起。

  “哎，亚文喊我后天去火车站接他，说要咱们帮忙扛东西。”

  “不会是又去广州了吧？”

  “真有这个可能。现在亚文可是孤家寡人，身边一个帮手都没有，我琢磨着是不是能跟着亚文一起干？”

  “那后天我得过去！”

  “我也去。”

  虽然没有事情做，但好像有了事情盼也是个动力，后天一早，他们几个人便一起去了火车站，等着帮韩亚文的忙。

  可一见到韩亚文，几个人都傻眼。

  “不是，这都什么呀？”

  “你真当哥们没去陕北啊？这些就是证据！赶紧的，帮忙扛着，咱们去挤车。”

  几个人有些失望，这小米，干枣，还有几种叫不出来名字的东西，这些东西能值几个钱？也不对，那几箱子西凤好像不错。

  韩亚文把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给他们又加了码：“今儿先帮我把东西弄回去，我还得出趟门，回来可能会比较晚，明晚请哥几个吃饭。”

  “你就后天请也成啊，哥几个来都来了，总不能真的不帮你这忙吧？”

  “行，有劳哥几个了。”韩亚文带着他们搬着东西上了车，引来一片大白眼；但东西却是好东西，虽然不值几个钱，但也看得人眼红。

  到了家里，还好爸妈都不在，韩亚文的这声“少爷”还能晚点听到。

  打量了一下，韩亚文把能直接吃的东西给收拾了一些，带着出门，准备去北大给郑卫民。

  至于其他人的，等晚上老爸回来之后再商量。

  路上，韩亚文都在犯愁要怎么和老爸说，这一票赚得实在太多了，说出来怕吓着爸妈。

  一直到了北大，他都没想好要怎么和家里人说——他生怕老爸脑子一热，让他把中间的利润都捐给原北县。

  韩亚文像个陕北来的年轻农民一样背了一个化肥袋子进了北大，幸好是个熟面孔，要不肯定会被拦下来。

  但韩亚文完全没这个意识，他觉得自己从群众中来，又到群众中去，是非常光荣的。

  他没有先去宿舍，而是去了自习室寻郑卫民，果然，郑卫民还在看书，看上去挺认真的。

  韩亚文等了一会儿，有点受不了，看着有人出来，便小声说道：“能帮我喊一下里面的郑卫民么？对，就是那个人。”

  “哦？郑部长啊？我认识！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表弟，从陕北来看他的。”韩亚文学了点陕北话，搭着北京腔，说的不伦不类但很符合大家的认知。

  “那你等我一下。”

  “我表弟？”郑卫民极是迷惑：“我什么时候还有个表弟了？”

  “没错，说是你表弟，还是从陕北来的。”

  “陕北？”郑卫民能想到的陕北的弟弟就是奋强了，但徐志全不可能放他一个人出来。

  往窗户边扫了一眼，郑卫民看到了韩亚文，心里直叹气，这年头咋都喜欢冒充人家表弟表妹的？

  “谢谢。是我表弟。”有便宜先占一下，表的就表的吧，终归是个弟弟。

  收拾了一下书包，郑卫民出来了。

  “哟，表弟，你这是骑着毛驴过来的吧？”

  “哥们随口一说，你还真当了真了？赶紧的，带了不少东西，可把我给累死了。”

  郑卫民看着那个口袋，好像还真挺沉的。

  “走，先回宿舍，再带你去吃饭。”

  一路走着，遇到不少熟人：“哎，郑卫民，你这干啥了？”

  “哦，我表弟给我带了点东西。”郑卫民乐呵呵地说道。

  韩亚文无奈：“你这占便宜没够啊？”过来的熟人看到他都在笑，敢情这小子是表弟啊。

  “那是，能当哥哥的机会可不多。”两个人轮流扛着这个袋子往宿舍走，相互叫着累，推搡着让对方多扛一会儿，还用了石头剪刀布，十分欢乐。

  扛到宿舍，打开口袋一看，里面都是吃的。

  “专门带来的，让你们宿舍的人也尝尝。”

  “能行，走，请你吃饭去。”

  郑卫民把袋子塞到孙东风的床底下，带着韩亚文出去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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