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粼月以为章睿是看上了傀儡身的小傀，要拿去当洁茹们用，连忙挡在小傀身前，张开双臂。

  “副阁主，小傀不卖。”

  小傀根本不认识他，头微微往下压，眼神凌厉了许多，周身散发出灵力威压。

  那一瞬，他是动了杀心。

  这时，章睿也探清他是一具傀儡身，重新站直了身子，带着歉意道：“是我冒犯了。”

  他又仔细看了眼小傀的外表。

  这傀身实在与真人无疑，若不仔细探查，根本区分不出来。

  “不过……”他又接着说：“阁下确实与我偶然所见到那位副阁主的面貌有十之七八相似，气息也几乎一样。”

  完全就是缩小版，连想杀人的眼神都一样。

  江粼月松口气，往后微转头，伸手牵住小傀。

  刚触碰到，小傀就收了威压，神情缓和，恢复人畜无害的模样。

  听了章睿的话，江粼月带着些许疑问，试探问道：“那位副阁主……可是叫兰叙之？”

  “他啊，从不与人说起自己的真实身份，名字我们也无从得知。”

  “神神秘秘的……这还成了副阁主呀？话说锦绣阁稍微动动人脉，不就能知道他的信息了么？”宣璐问。

  锦绣阁强在信息网与人脉分布广，只要他们想，随便动动手，就能得知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然，若是一些秘密被身份特殊的人刻意掩盖了去，他们也不会头铁去调查。

  就比如邢鹤然掩盖了江引尘一事。

  他们可不会为了调查江引尘而去得罪一名最强宗门的宗主，这可划不来。

  很显然，他们不去调查另一位副阁主身份也是有隐情。

  “我与他见面的次数不多，偶有几次见到他的脸，皆是不同的面貌。”

  小傀也正是与其中一张脸相似。

  但不管再怎么改变外观与身形，灵力的波动都是不会变的。

  所以他才一时将小傀认成了另一位副阁主的孩子。

  “至于为什么不去调查么……”章睿耸耸肩，“反正是阁主亲自选的人，我们无权质疑他的选择。反正出了什么问题，都是阁主他老人家的锅。”

  几人：“……”

  原来是这么个草率的原因。

  他们也不再去多问，毕竟这涉及锦绣阁内部，知晓得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

  小傀忽然对江粼月说道：【小粼月，我想去试试，他所说的那些傀儡。】

  江粼月点头，将他的想法转述给章睿。

  章睿眼睛一亮，带着他们前往放置傀儡的仓库。

  仓库外围了好些人，要么是看热闹的客人，要么是拦住客人不要往前的锦绣阁人员，要么是前来修理傀儡企图刷一波锦绣阁好感的各方傀儡师。

  见到章睿前来，众人纷纷尊称一声退开一条道路，再瞅了眼跟在他身后的天玄宗几人。

  心想，这些人这么大来头，还需要副阁主亲自带过来？

  带天玄宗几人进去后，他们又再次围了上去，倒是苦了维持秩序的人员。

  上司在呢，你们还整这一出？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哇……”宣璐望着仓库内堆积如山的傀儡们不禁叹出声，“原来这处拍卖场有这么多傀儡啊……平时完全没看出来。”

  傀儡们随意堆放在一起，有的甚至四肢还在抽动，看上去有些诡异。

  身形高大的林奕完全没地方下脚……不对，放尾。

  感觉稍微不注意，就能劈坏好些个傀儡。

  这不，旁边有个傀儡师在这里努力了好些天终于能操控一具傀儡……站起来。

  正高兴地蹭起身，挥舞双臂庆祝。

  林奕不经意的一尾巴瞬间将那具傀儡又劈了下去。

  傀儡师当即心脏一抽，晕厥了下去。

  我的努力，全都没了，不想活了……

  他的身体倒在傀儡堆上，哗啦一声。

  仓库里的人各自忙着手里的事，无人在意他。

  除了一龙。

  “？”

  林奕感觉到尾巴劈到了什么东西，转头一看。

  不得了。

  怎么把人给劈死了？

  明明没用力啊？

  他慌张地看了眼江粼月的背影。

  还好小粼月大人没发现。

  赶紧把这人埋了。

  他立刻将傀儡盖在了晕厥的傀儡师身上，短暂的默哀了三秒。

  江粼月可没空理会他。

  因为此时的她，望着身前堆放的傀儡们，内心极其不安。

  昏暗的光线下，那一张张完美复制的脸，一双双瞪大的眼睛，像是在盯着自己一样。

  再配上傀儡抽动的嘎吱声，极其压抑。

  江粼月摇了摇头，闭上眼，想让自己清醒。

  当她再次睁眼时，那些傀儡的脸，变了。

  变成了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容。

  她随即呆愣在原地，瞳孔紧缩，呼吸加重，心脏怦怦直跳。

  那一瞬，她所看见的仿佛是无数具自己的——

  尸体。

  她又一次用力地摇头，耳朵却鸣了一声，开始出现幻听。

  “江粼月。”

  “江粼月。”

  “你要……你一定要……”

  “一定要成功……”

  她闭上眼，不去看傀儡。

  那一张张脸却直接出现在她的脑海，将她围住，一步步朝着她走来，压得她现实与意识都喘不过气。

  “你一定要，”

  “带着我们的一份成功开辟一个……”

  【小粼月？】

  走在前一个身位的小傀唤她一声，将她拉回现实。

  江粼月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宣璐上前轻摸她的脸蛋。

  “脸好凉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粼月抬头望着眼前的傀儡们，它们又恢复了洁茹的面容。

  方才那漫长的一瞬，仿佛只是她一人无故中了梦魇一般。

  她摇摇头，“可能是这里太闷，出现了幻觉，没什么大碍。”

  “是吧，我也觉得这里好闷哦。”宣璐抬手挥了挥身旁的空气，“副阁主，您该换个大点的仓库啦。”

  【抱歉小粼月，我不该想着来这里的。】小傀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没事的小傀，我一会儿就好啦。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在这里等你。”江粼月说道。

  【……好。】

  小傀仔细地看了她几眼，确定无大碍才快速跟上章睿。

  动作要快，不能让小粼月多等。

  江粼月望着他的背影，往后退了一步，被其他傀儡师拆解后散落在地上的傀儡残肢卡住了尾巴。

  她便转身看去，顿时吓得脸色又白了几分。

  又出现幻觉了。

  她的眼中，地上的傀儡又化作她的模样，拖着残缺的身子向她爬来，拖出长长的血印。

  并伸出血淋淋的手，想要抓住她的脚踝。

  她在心底无声惊叫，眼睛一闭，化作小小一只白龙，落到宣璐跟前。

  “哇——！”

  宣璐赶忙伸出手接住。

  江粼月盘成一团，缩在她掌心，情绪顿时平复了许多。

  脚不沾地，就不怕了。

  宣璐轻轻抚摸着她的鳞片。

  一张脸似是在隐忍着什么，五官面目狰狞地皱在一起。

  不能吸、不能吸……

  小师妹不舒服，不能吸！

  旁边的林奕威压大开，将周边的人全部辞退。

  不许跟小粼月大人抢空气！

  等等，貌似我也……

  我要走吗？

  小傀释放灵力抓取一具完好的傀儡来到身前，伸手触碰其表面注入灵力，傀儡表面瞬间浮现密密麻麻但又走向有序的金色纹路。

  纹路在小傀灵力的注入下，细微地流动、闪烁。

  就像是流动金色血液的细管。

  灵力流通傀儡全身后，小傀将它放下来，对着一旁啧啧称奇的章睿用灵力写下一行字：

  【这些傀儡的确与我有关，含有少许与我同源的灵力。】

  【不过我没有之前的记忆，不能断定这些傀儡出自谁手。】

  他现在是小傀，没有身为兰叙之的记忆，不能确定这些傀儡具体出自于兰叙之本体还是分魂之手。

  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它们的确含有与他同源的灵力。

  章睿若有所思点头，问：“那阁下可否有办法使它们重新运行起来？”

  小傀自信写下两字：【可以。】

  刚才他已经完全摸清维持这些傀儡运行的傀术。

  【不过，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他静静地看着章睿。

  明明是傀儡身，一双眼睛却异常灵动，像是一只等待猎物上钩的虎。

  章睿思考着，没有说话。

  小傀又补充：【刻下傀术的人死了，失去了灵力的维持，傀术失效，所以它们才全部停止运行，像垃圾一样堆放在这里。】

  【现在，只有我能重新让它们再次运行。】

  小傀的意思已经挑明。

  几番话下来，再结合事实，章睿已经明白他印象中的那位副阁主已经死了，而眼前这位傀儡有着与副阁主同源的灵力。

  虽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以及两位的关系，但他只看结果。

  能为锦绣阁带来好处的结果。

  章睿是个明白人，立即说道：“阁下能将这些傀儡修好，那我便上报阁主，荐您为新的副阁主。”

  “届时，您只需像前副阁主一样，维持傀儡运行，无需管理其他的事务，依然能享受到副阁主的好处。”

  【好。】

  得到满意的答复，小傀上前几步，抬手用灵力在空中画出一个阵法，又释放大量灵力将仓库内的傀儡尽数包裹，驱动它们体内的傀术。

  傀儡体表亮起金色纹路，昏暗的仓库瞬间变得明亮。

  随后，小傀身前的阵法飞至仓库上空，一边旋转一边扩大，直至将整个仓库笼罩。

  无数细线从中钻出，一根根连接在傀儡身上。

  傀儡似是受到召唤，脑袋上方也浮现一个小型的阵法，与小傀所画的阵法纹路相同。

  这么看来，应是属于子母阵法的一种。

  阵法与傀术的双重作用下，傀儡机械的动作逐渐滑溜起来。

  它们从堆里站直身子，依靠各自独立的思维计划路线，来到空位一列列排好队。

  杂乱烦闷的仓库顿时明朗起来。

  看着眼前的场景，众人皆是感叹。

  而那些努力了那么久却没有丝毫进展的傀儡师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这些傀儡是依靠傀术与阵法共同维持运行的！

  不过，就算他们掌握了其中的傀术与阵法，他们的灵力也无法做到同时让这么多的傀儡同时运转。

  总结来说，就是技不如人。

  傀儡尽数排好队，一齐朝着两人恭敬地鞠躬，齐声道：“见过两位副阁主。”

  “什么阁主？”宣璐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不是，刚才还副阁主儿子，现在又成副阁主了？

  处理好这堆傀儡，小傀来到江粼月跟前，微微弯下身子，与她说方才那些事。

  “恭喜小傀！”江粼月祝贺道。

  宣璐两眼放空。

  “还真要成副阁主啦……”

  到头来，土包子竟是我自己。

  不过很快，她就振作起来。

  “大师兄，你能不能用副阁主的名义……”

  她还没说完呢，小傀便写下【拒绝】两字。

  “无情。”

  罢了，以她十五岁地阶下品炼器师的身份，除了当上阁主，也没有什么要通过小傀才能拿到的好处。

  小傀趁她不留神，迅速抢过她手里的江粼月，往仓库外走去。

  宣璐感觉两手空空，低头一看。

  “！”

  大意了。

  连忙追上去。

  章睿叫了几人去清点傀儡数目后，望着几人离开的背影。

  一条元婴黑龙，一具元婴阵法傀术双修傀儡，一名十五岁的地阶下品炼器师。

  还有他们捧在手心里的，那只血脉不凡的年幼白龙。

  啧……这天玄宗人不多，但尽是些怪物。

  双重意义上的。

  一炷香时间后，被他吩咐下去清点傀儡数目的人前来报告。

  “禀副阁主，除了先前被其他傀儡师拆解的六具傀儡，其余傀儡皆完好无损。但是……”

  那人顿了一下，眉头不解的皱在一块，“其余傀儡数目……少了二十具。”

  “？”章睿转过头看着他。

  “我们四处检查，没有发现遗漏的傀儡，并且对客人们进行了询问与搜查，都没有发现遗失的二十具傀儡……”

  ——

  天玄宗，千叙峰。

  小傀抬手放出二十具傀儡，将它们的面容进行弱化处理，直到看不出洁茹的影子，随后将控制它们的主阵刻在了小小傀身上。

  小小傀站在扫帚把上，激动地挥舞双臂，控制傀儡打理千叙峰。

  嘿哈，它终于不用干苦力了！

  ——

  入睡前，江粼月把白日里的幻觉告诉阿蓝。

  阿蓝想都没想，便说道：“一定是玩儿魔气带来的副作用，以后不准睡前玩儿魔气。”

  “……”

  江粼月无言。

  她就知道阿蓝会这么说。

  她将紫薰梦罗兰放在床边，捏起被子，安心入睡。

  希望夜晚在梦罗兰的作用下能做个美梦，让她忘掉白日里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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