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金呈轻易不说话，一说话那是千年蛇精万年蝎——剧毒。

  一下就把岩峰噎得说不出话来。

  林依典只好出言打破尴尬：“岩住持这也是在为听风寺的建设着想，是吧？”

  岩峰急忙点头：“基本用于庙宇修建和改善弟子生活。”

  杜金呈抿了一口茶，问道：“岩师父是不是还忘了什么细节，我看那石像的手上拿着什么东西，这里你却没讲。”

  岩峰回想了一下，道：“确实确实，但我师父只说慧寂法师手拿签筒，他以为老人家是想去西天庇佑着我们呢。”

  “呃……”林依典停顿了一下，“你师父的脑回路，有时候也确实挺清奇的。”

  “那签筒放在瓮中不会腐坏吗？”杜金呈问。

  “虽说是签筒，但不知道里面装的是否是灵签，这都是慧寂法师自己一手操办的，我师父也没打开过。”

  “那就是，起到了一个造型上的作用？”林依典问。

  “不过我师父说，那签筒用的可不是寻常的竹子，而是一种叫墨石的。这种竹子的特性是放得越久，外层越坚固。”

  “你可知那墨石竹长什么样？”

  “就是外表丑陋，如泼墨斑斑。”

  杜金呈抓了一下衣服，将布料扯出细细的褶皱：“那你可知石像下方的那句话？”

  岩峰愣了一下。

  杜金呈提醒道：“叫做‘无汝栖泊处’。”

  “哦哦，这也是怪事之一。三年之期到了之后，师父对丢失慧寂法师肉身一事很是愧疚，时常在那石像面前悔过，所以发现了那句话。

  看这字迹倒不像是出自慧寂法师，但也说不准，毕竟他在雕刻之时无人靠近。

  我师父怕事，也不想深究，于是设了香案一直供奉。”

  杜金呈若有所思。

  林依典问：“岩师父，你今日说了这么多，这些事可有对别人提起？”

  岩峰摇了摇头：“这些旧事我快要遗忘得差不多了，从未和别人说过。”

  他想了一会，说：“我说了那么多，完全是看在杜门主的面子上。我也知道门主所问之事并非小事，我已经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还望门主看在这些消息上，能替我照看一下妻儿。”

  林依典刚想替杜金呈答应，结果杜金呈却开口，声音冷淡，没有温度：“你若真是为了她们好，就更应该好好地活下去。”

  岩峰的身子垮了下来：“我怕……”

  “旁人相护怎么比得上自己亲自照料？如果你真对她们有愧，就应该担起责任，尽力弥补，不然算得什么男人？”杜金呈回道，一甩袖，走出房间。

  林依典追出来问道：“你觉得住持和我们说了这么多秘密，会有事吗？”

  杜金呈皱了皱眉头：“不好说，前几天我就解决了几个潜伏在寺庙周围的黑衣人。”

  “不是吧，老哥，你闷声干大事啊！”林依典感慨。

  “我本来想问话，结果他们都自尽了。”

  “那照你这么说，他们像是我们在兰若寺遇到的第一批黑衣人。”

  “不错。”

  “那岩峰住持岂不是凶多吉少？”

  杜金呈没有说话。

  林依典又问：“他若出了事，凌儿和她娘亲可怎么办，她们孤儿寡母的。”

  “那得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难道门主就不能动一下恻隐之心？”

  杜金呈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来，吓得林依典一噎。平时相处得多了，她倒忘了分寸了，于是她低眉垂眼，赔罪道：“我不该妄图左右门主的想法。”

  杜金呈看她这般，也知道自己有些过了，他一边向前去，一边道：“知道就好。我不杀他，已是最大的恩惠了，要是以往，他焉有活路。”

  林依典看着他的背影嘟囔道：“可是你也不是谁都杀啊，你不杀有用之人。我是，曲吉也是。”

  说完，她看到杜金呈的脚步顿了一下，知道刚才的话被他听了八九不离十，忙捂住了嘴。

  别人她都不怎么怕，就怕杜金呈。可能因为他是她来这个世界时遇到的第一个威胁。在她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让她真切地接触到死亡，虽然最后没让她死成，这个阴影却留下了。

  而且她总觉得杜金呈不像传闻中的那般冷血，不过有些时候确实表现得不近人情。

  岩峰是惹人厌些，爱敛财些，犯的错也罪不至死。他若死了，可怜的必定是那娘俩，现在不是文明社会，孤儿寡母的肯定很难生存。

  林依典想着，又叹了一口气。在这样的世道，谁活着又容易呢。杜金呈活了二十多年，她也不可能因为自己的想法就强迫别人改变处世的原则，这圣母，谁爱当谁当吧。

  林依典在原地琢磨了一会，被冷风吹得手脚冰凉，她一边揉搓着手一边跺着脚，准备回房间，却看到离开的杜金呈又折了回来，走到她跟前，低声说：“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杜金呈将她带到自己的房间，检查了一下周围，确定没人偷听，才压着嗓子道：“慧寂法师手上拿的是图。”

  林依典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只是张大了嘴巴，并没有发出声音。

  原来，《天残地缺图》是有外包装的，不然单凭那绢布，不可能保存得如此完好。

  之前杜金呈让林依典带着它去贺寿，嫌外面的墨石竹筒太丑，就把它给丢了。毕竟看上去黑一块白一块，跟发霉了似的。拿出去丢渡度门的脸面。

  至于为什么不将它换一个更精致的盒子，杜金呈有自己的考量。

  一来，如果外表华美，那林依典单独带着它上路，有遭贼惦记的风险。二来，南宫那老匹夫也不配他多花心思。三来，绢布脆弱，要是林依典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他还可以治她的罪。

  他倒不怕《天残地缺图》破损，因为他早就临摹好了备份。

  那时在兰若寺，他从鞋底下展开的那张，就是赝品。

  林依典眼神中跳动着雀跃，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只不过现在尚且不知道慧寂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拥有《天残地缺图》的。但是，从他手中拿走图的和将他的肉身埋于阶下的，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只要弄清楚渡度门中的《天残地缺图》从何而来，就能解决不少疑惑。

  她问：“门主是如何得到这图的？”

  杜金呈说：“原先就在，是故人的遗物。”

  “那方不方便告知是哪个故人？”

  杜金呈别过脸，不去看林依典眼里的渴求。

  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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