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典在外头吹了半日冷风，也没偷听出个所以然来，那群人好像相互之间都不太交流，保持着麻木或贪婪。

  南宫宗存好像比她提早到了庙里，没有再出来。

  如果现在灰溜溜地回去，肯定在杜金呈他们面前抬不起头，索性就不回了，在这守株待兔。

  她将想法告诉闵冰，他自然没什么意见。于是林依典就在马车上眯了一夜。

  马车毕竟比不上床舒软，因此林依典迷迷糊糊，并没有进入深度睡眠。

  天还蒙蒙亮，她便被车外一阵喧闹声吵醒。掀帘子一看，原来寺庙外的人群已经动了起来，原本坐着躺着的人也都改换了站姿，正往庙门处挤。

  林依典赶紧跳下车去，闵冰跟在她的后面。这时，庙门缓缓打开，有小和尚高声喝叫维持着秩序。

  见僧人出来，人群自动划分为两队，十分训练有素的样子，喧闹声也渐渐小了。

  林依典躲在一棵树后，暗中观察。

  只见过不多时，便有小和尚推着蒸笼粥桶出来，在寺门口支起方桌，摆好用品。

  那人群又躁动了起来，但并不是说话，而是纷纷从身上掏出了自己的碗。

  林依典问闵冰：“为什么碗要放在身上？”

  她昨天和大娘交谈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好像那些人都没有把碗拿出来。

  “那是为了防止被人拿走啊。”闵冰回答，在遇见杜金呈之前，他也是到处赶场子要饭的，因此有些经验。

  “嗯？”

  “如果你的碗被别人拿走，施粥的时候，你就没东西装了。你吃不着，那别人吃得是不是就多了？”

  林依典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人心会如此险恶。

  她又见小沙弥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扔进粥里，又将沾满灰尘的手印在蒸笼里的馒头上。

  “这又是为何？粥和馒头不都是给人吃的吗？弄脏了还怎么吃？”林依典问。

  闵冰苦笑了一下：“这你就不懂了吧。穷苦之人实在太多了，有些是真穷，有些是装穷，在粥里放土，在馒头上拍灰，就是把这两类人区分开来。”

  林依典想起这群人两种不同的眼神，有些似懂非懂。

  闵冰继续解释：“如果是装穷，他们大概率会对食物有所挑剔，如果是真穷，他们肯定会饥不择食。”

  林依典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那那些装穷的在这里苦等一晚，就是为了碰运气吗？”

  闵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大清楚。

  用一夜的挨饿受冻，就是为了领一口粥，一个馒头，对于那些装穷的人来说，有些得不偿失啊，林依典心想。

  在方桌旁又支起一张小桌，桌面用红布盖着，上方放有一托盘，里面装的是满满的铜钱。

  那边领完吃的，便可去桌前领一枚铜钱，一人只许领一次，以空碗为证。

  领到吃食的人，也顾不上食物脏不脏，直接往嘴里送。一口馒头一口粥，虽抵挡不住呼呼小风，但起码让身上有了些许暖意。

  有些人吃得快，早就冲到桌前领了钱，那些吃得慢的，狼吞虎咽，只为了能快点结束战斗，抢占名额。

  林依典注意到，大娘的那个小孙子，被馒头噎住了，直翻白眼。

  大娘端着碗里的粥，想让他顺下去，但馒头实在太大了，经过咀嚼又凝成了实心的一团。

  小家伙努力吞咽着，脸渐渐涨成了猪肝色。

  大娘见状，用手拍打着他的脑门，脸上的不耐烦胜过担心。

  有了孩子的林依典看不得这些，赶紧冲过去，给他来了一套海姆利克急救法。

  馒头裹着唾液掉到了地上，小孩子终于能自由地呼吸，林依典半跪在地上，替他顺着气。

  这样一来，耽误了领钱的时间，小和尚们早已收摊走了。

  大娘一脸颓丧，骂了几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寺门重新关上，人群又骚动了起来，一些人聚集在一起，恶声恶气地向其他人要钱。

  如果有人不交出铜板，便会收获一顿胖揍。

  林依典这才明白为何她当时观察到那些人的眼神如此不同。

  佛门内，金碧辉煌，弥漫着豪奢之气。

  寺庙外，欺贫无度，散发着阴鸷之感。

  声声佛钟，唤不醒弥散的良知。

  法相庄严，佛终是渡不完众生。

  林依典忽然有点理解渡度门的宗旨了，也许在苦海中，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那群人将其他人搜刮殆尽，便横眉瞪目地向这边走来。

  大娘将小孙子往后护了护，嘴里念叨着“要挨打，要挨打了”。

  那群人见林依典穿着不凡，身边杵着闵冰，没敢惹他们。只是扯过大娘和她的孙儿，大声喝道：“钱呢？”

  大娘跪了下去，哀求道：“去得晚了没领到，你们打我吧，不要打孩子。”

  那些人哪里肯听，一见要不到钱，便撸起袖子要拿她祖孙俩出气。

  林依典刚想向闵冰借点钱解大娘的燃眉之急，就看到他已然冷剑出鞘。

  “我的剑专管不平之事，只认事，不认人。”

  他本看到这些恃强凌弱的场景心里就不大痛快，又想起若是没有门主，说不定自己不是受苦，就是变坏，因此决定出手。

  那群人本就是欺软怕硬之辈，见闵冰动真格的，咒了几声后便离开了。

  林依典取出车上的干粮分给祖孙俩，他们却连连摆手，不肯收下。

  林依典顺着他们惊恐的目光向后望去，就看到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全都齐刷刷地盯着她手里的食物。

  林依典不是圣母，自然知道救不了那么多人，明白这时候帮他们祖孙可能是害了他们，就不再强求。

  眼下见南宫要紧。

  她叩了几次寺门，小和尚都不开，只说请回。

  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

  “你会轻功吗？”林依典问道。

  “当然。”闵冰回答。

  林依典示意他用轻功带自己飞一下进去。

  闵冰犹豫道：“会是会，只可惜我不能带人。”

  都这时候了，还顾什么交通规则啊！

  “带人我飞不起来。”

  好好好。原来是不会。

  林依典瞅了瞅天色，时间尚早，又看了看寺庙前面的人群，他们陆陆续续地开始离开。

  于是决定先小憩一会，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再翻墙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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