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想着做肉干这事儿不难，切好，腌上，熏干就好了。

  说干就干。她住主院里，灶房里有四五个婆子丫鬟。她只管打了个样，就交给下人们去干。近百来斤肉，又是切又的腌搞了一下午，装了五六个大盆。

  傍晚洛名傲回来就听人说曹姑娘说想要一个很奇怪的灶。只是她说得不太明白，灶房里这几个人也没听懂，这会她准备去天长观找师兄们要了。

  洛名傲听了个三言两语，知道她是想做肉干，哑然失笑，转头跟孙立说：“她要个大熏笼。”

  孙立秒懂，赶紧转身找到正准备出门的小野：“姑娘不用急，您要的东西，明早保准给您准备好。”

  “啊？你咋知道我要什么？”小野跟灶房的婆子讲了几遍，那几个人也没明白她要什么样的灶。

  “殿下知道您要什么，奴才今晚上肯定给您准备好。”孙立笑眯眯地说道。

  小野白莹莹的小脸上有些惊喜，目光清澈明亮地望着他：“那就谢谢你啦！我去找殿下！”像只欢快的小鸟，蹦跶着转身离开。

  孙立跟在后头：“慢点儿呀姑娘！”

  都要出嫁了，还像个孩子！

  洛名傲刚换了衣裳，准备坐下来处理几份文书，就听到门外有脆生生的声音：“殿下在忙吗？”

  “是的，姑娘。”门口的侍卫不敢直视她，低头答道。

  “嗯，那我说一句话就走。”小野进洛名傲这院子里的任何一间房，都没人敢拦的。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房门口，探头张望。

  “过来。”她走得再轻，洛名傲也听得分明，看到那双如小鹿一般清澄黑亮的眸子望向自己，他不由得心情都好了几分。

  小野脚步轻快地走到他跟前。洛名傲放下笔：“你要跟本王说什么？”

  “我喜欢你。”这么聪明又善解人意的洛名傲，很难不让人喜欢。小野脸不红心不跳，轻松又直接地说了句实话，

  洛名傲却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像要蹿出来了一般，巨大的喜悦中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委屈如同滔天的大浪一般，冲击着他的胸膛。

  她没有说“我也心悦你”，没有前言后语，她只说“我喜欢你。”

  这不是他诱着她说的，不是他逼问出来的，那样平静又肯定的语气，甚至不需要他再次确认，他便好似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暖流漩涡，有点晕乎，也有些沉沦。

  洛名傲压下心头的情绪，低声应道：“嗯。”

  等了很久了，明明两人已经定亲，他依旧觉得不踏实。

  笑笑总是过得忙碌又自得，时而好像离他很近，时而又好像离他很远。

  他记得自己的母妃和母后，每日挂念着的只有父皇，他曾经幻想着笑笑是不  也会那样，每个不在一起的时间里，都暗暗地念着他，盼着他的出现。

  可笑笑不一样。她哪怕闲着无事，也从未问过他在哪，在干嘛。

  倒反是他，每天都会问手下的人，姑娘见了谁，干了嘛，吃了啥，心情好不好，有没有什么事情难为了她。

  小野看着洛名傲的眼角有些微红，以为他看了太久的文书：“你不要这么用功，让他们再加两根烛火，光线太暗了对眼睛不好的。”

  洛名傲站起来，将她拥在怀里，低沉的声音似乎有点闷：“嗯，好。”

  每个人都喜欢她。不论是舅舅，还是天长观的信众，还是她院子里的丫头，甚至他手下的牛婶，孙立，小顺子，不相干的王公子……每个人看见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微笑。

  可她说喜欢自己！只有她说喜欢自己！

  洛名傲想起那些在镇北王府度过的无数个孤寂暗沉的日子，他曾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脑海中仅存的几回温情感受，也一次又一次地裹紧被子躲在床角捱过长夜。

  母妃是喜爱他的，却模糊又久远。

  舅舅也是喜爱他的，但粗糙又沉默。

  外祖当然喜爱他，只是遥远又隐忍。

  剩下的，满满的，全是无视、冷漠、恶意、诅咒、追杀。

  如乌云压顶，如黄沙漫天，如大雪茫茫。让他看不清来路，也盼不到前路。

  少年的冷暗偏执慢慢变得无法隐藏，只有在面对小舅舅的时候，才能稍许地恢复正常的模样。

  洛名傲想起那天他在渭镇第一次见到小野。其实他知道她是在给青骊疗伤，但他就是认为她不怀好意。

  所有人都不怀好意。再说，谁能治得了糜肉散的伤呢？骗子罢了。

  他本来想杀了她，后来犹豫了一下，只削了她的头发。

  后来舅舅要收她做徒弟，他难以接受她分走了舅舅的关注和喜爱，又不得不别别扭扭地接受她的治疗。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慢慢地变了。

  当她的小手覆盖在自己的腿上时，他浑身的血都在沸腾奔涌。从内心到身体，他从来没有那样热过。

  于是他像他父皇对待后宫的女子那样，直接将她搂在了怀里，告诉她自己心悦于她。

  但他还是小心翼翼的，怕吓到她，怕得不到回应，怕她转身离去，也怕她被旁人诱走。

  他向她示好，她喜欢什么，他便奉上什么。她要做什么，便帮她实现。

  而她只消回一句“我也心悦于你。”或者是趴在他的背上搂着他的脖子，或者是像小猴子一样蜷在他怀里，他就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洒满了阳光，处处透着明润温暖。

  可她不常这样，她总是忙得似乎忘记了他一样，有时候回来得晚，甚至都顾不上看他一眼就直接歇下了。

  所以他的心情如同四时迭换，时而热烈如骄阳，时而冰冷如冬夜。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贪恋那份热烈的，所以总也忍不住要去找她，听她说话，看她笑。后来干脆让人把饭摆在了一起，他变得像一个重口腹之欲的人一样，陪她慢条斯理地、津津有味地吃那些他原本并不喜爱的菜式。

  孙立和顺子大概是感受最深的两个人。殿下在外头依旧是那个性子冷冷手段狠辣的镇北王，只有回到曹府这处院里，看到曹姑娘，他才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温情又细致。

  如同此刻。

  孙立端着两根烛火进来放在案头，看着相拥的两个人，躬身退了出来，悄悄地掩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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