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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脉脉菱丝情(4)


二楼也正对着那浮生斋宽敞明亮、奢华糜绯的大堂,一帘青纱隔了,看对面的美人,倒真应了那句“美人如花隔云端”的意境。怪不得这处雅间要值十两银子那么多,倒比别家一桌菜本身还贵了好些。

  赵元冲刚这样想过,便听见了帘门外的动静。珠帘轻挑,走进一人,果然是那陈叔临。

  只是…还跟着一人。

  那人月白圆领长袍,用素带束着的腰极细,身形稍矮,却红唇白齿,翘鼻明眸,竟是好生俊秀的一少年。

  辰良显然也愣了愣,随后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心里道…还是谢玿要更顺眼些,此人少了许多英气。

  “柳兄,在下来晚了,这位是李公子,是在下的…呃…朋友。”

  赵元冲出宫的时候信手拈来了柳容辞的名字来用,大小是个官,怎么样都方便些。

  此刻他心中一跳,姓李…然后又看了看那公子的言行举止和陈叔临脸色,顿时明了,于是微微一笑,道,“李公子,幸会。”

  那李公子眼眸一转,“柳大人,久仰。”

  赵元冲一愣,陈叔临也是一愣,问道,“李兄,你何时识得了柳兄?”

  “李某未有此辛,只不过听家父的好友提起过罢了,柳大人只三日便将无头无尾的陈年烂帐清理的如此清楚,实在叫人佩服。”

  “雕虫小技而已,见笑了。”赵元冲眉毛一挑,又将“柳容辞”说了个一无是处。

  “柳大人太自谦了,要知道,翻查这些账目,不只需要一双慧眼,更是要有莫大的勇气啊。更何况,还是这损失千万两金银的无头天案。”那李公子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不过一双眼眸却实是诚恳之至。

  这下赵元冲更是吃惊。

  那日柳容辞连夜进宫,将失物数额、大体去向禀告他时,他险些摔了手中茶盏,待好容易稳定了情绪,便千叮万嘱不可将此事告诉他人知晓。

  那这“李公子”又是为何…

  李荐儒!?赵元冲心中微怒,背在身后的手指紧握成拳,面色却依然平和,忽问道,“陈兄和李公子今日来是为…”

  陈叔临忽然起身,做了深深一辑,“实不相瞒,在下已是数次落第,并非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是当今朝廷腐朽污败,科举亦是舞弊横行,乌烟瘴气,在下家道中落,身无分文,且家父在世时曾直言得罪过那主考的彭赵修,故而…时至今日,尽连应试资格也被消去,所以,在下斗胆有一事相求,请柳大人向皇上举荐!”

  字字铿锵有力。赵元冲心中一热,几步上前搀起陈叔临,“你我相交数日,陈兄才学人品柳某深知,却也为陈兄惋惜。请陈兄放心,若有机会,柳某定当竭尽所能。”

  那李公子微微出了一口长气,也是一辑,“刚才多有不敬,还请柳大人不要计较,柳大人放心,此事…李某绝无再向他人提起过。”

  辰良小心翼翼的看了自家太子一眼,心说,此时再说这话…怕是无用了。如此要紧事,李荐儒口风不严,日后追不追究另当别论,但赵元冲必不会再用他了。

  赵元冲依旧浅笑,“两位请坐,辰良,请人斟茶。”

  片刻后,端起茶杯押了一口,陈叔临说道,“不知柳兄对那笔银两的去处可有眉目?”

  赵元冲皱眉摇头。

  陈叔临接着道,“七年内国库竟断断续续有千万两不翼而飞,且查无可查,账目清晰,这笔巨款背后的歹心和阴谋更比这白银本身更让人惊惧…”

  “陈兄所言极是,竟跟我想到一处去了,只是…”赵元冲话音未落,只听对面一阵喧哗,忙问,“怎么回事?”

  辰良隔着青纱向对面望了一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正在犯难,就听那李公子冷哼了一声。

  赵元冲转过头,见那李公子脸色不甚好看的低头喝茶,于是又看向陈叔临。

  陈叔临便道,“柳兄莫慌,想必是那斋里的涉江姑娘献技迎客了。”

  “涉江?”

  “是,正是那美名冠绝京师的名妓。柳兄有所不知,这涉江才艺双绝,素来清傲,即使是皇亲国戚,想见她一面听她一曲也不容易。”

  “哦?”赵元冲忽然打趣道,“不知这涉江与那前些日子抛绣球招亲的李婉韶相比,如何?”

  李婉韶抛绣球招亲,相中布衣书生陈叔临之事,京中街头巷尾已是人口相传。陈叔临登时面红耳赤,尴尬道,“这...这大概各有千秋吧。”

  那李公子脸色由白转红,又转黑,沉了脸冷哼一声,道,“再才艺双绝也终究是烟花女子,下九流的路数,与之相交来往的更是些纨绔之徒。”

  赵元冲忆起当日谢玿说陈叔临在沉水巷口之事,以为她这话是吃味儿揶揄陈叔临,却见她一直盯着对面阁楼红窗,面露不屑。

  陈叔临轻咳一声,解释道,“听闻这涉江与那‘三若半君子’一向交好。”

  赵元冲不解,“三若半君子?”

  陈叔临尴尬看了一眼身旁人,道,“人都说那人是美如皎月,剑若惊虹,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骄妄似虎。”

  赵元冲道,“骄妄?这可不是什么好话了。”

  “正是,”那李公子冷笑道,“古来常言君子若竹,但这‘君子’可不是人人当得的,需得相貌,才华,品性,缺一不可。”

  赵元冲点头赞同。

  李公子接着道,“可他嘛...不过长着一副皮囊胡作非为,也不至于是绣花枕头,可品性修养,他却是半点也无,这种人说他是半个君子都太过誉了。什么似虎,我看是类犬才对,牙尖嘴利仗势行凶的恶犬!”

  他言语激烈,陈叔临拉他衣袖,让他收敛。

  赵元冲倒觉得民间这一轶语倒也有趣,遂笑了笑,问道,“哦?真有这样的人物?李兄可知是哪家的公子?”

  陈叔临犹豫须臾,道,“…正是那恭诚伯爵府上的小爵爷。”

  “咣当”一声响!

  辰良手上的茶壶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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