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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遇事生风


虽知姜魏两家有旧,可他从未敢想一个孤女会为了故人来复仇,这简直天方夜谭!可姜念晚眼底泄出的悲伤与决绝,显然不是在说笑。

  “不可能、不可能……这世上没人会为了毫无血缘的故旧,搭上自己的性命!”

  此事完全超出了薛博远的认知,他不住地摇头否定,忽而却又记起一桩旧事来,不禁面露恓惶之色,重新审视起姜念晚来。

  目光来回刮巡了几圈,他终于在她的眉眼间瞧出两分熟悉。

  “难道你不姓姜?你姓……魏?”

  姜念晚唇畔浮出一抹笑意,似是欣慰他终于猜到了,不至做个糊涂鬼了。薛博远满心震撼,嘴巴翕动几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是了,当年他的确接到过密奏,魏良弓疑似还有个刚出生的女儿。

  只是后来他审了许多魏家军的人,还有在魏夫人身边伺候过的丫鬟婆子,所有人都矢口否认。加之密报此事的探子也不十分笃定,最终不了了之。

  原来那个女娃竟真的存在,就一直寄养在姜家!

  彼时那么多人宁肯一死也不肯招认,竟是一心同归地护着这个魏家的遗孤……

  电掣如荆棘般铺满苍穹,像极了年节时绽满天空的火树银花。姜念晚仰起脸,无惧风雨。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平和的声线下,似藏着万丈波涛。

  她相信爹娘在被调去南地时,已揣摩清楚了上意,明白自己不是死在平乱中,就是凯旋回京时。是故爹娘努力隐瞒了她的存在,将她留在庭州,交由姜家抚养。

  既然侥幸活下来,就总得做点有意义的事。为爹娘也好,为冤死的三千魏家军也好。

  这些年她早已查明,当年上书构陷父亲的正是薛博远。那时圣上本就对战功赫赫的父亲有所忌惮,便故意将父亲调往南地平乱,只许他带五千魏家军。

  南地的兵根本不听父亲调遣,事事都要这五千魏家军冲在前,最终折兵三千,终获惨胜。

  然而凯旋之日,却是魏家人头落地之时。她的父亲母亲,叔伯兄长,嫂嫂侄儿……一门五十四口,皆死于归京的那个雨夜!

  姜念晚任冷雨冲刷着她的脸,暗自沉吟:“雨乃天地之媒,爹,娘,你们可看见了?”

  她是女子,是以自出生就被所有人藏着护着,从未想过她也能如父兄一样上阵杀敌。可身为魏家女,她亦有杀敌的本领,即便不上战场。

  瓢泼的雨势中,薛博远突然疯了一样地大喊起来:“来人!快来人——”

  他怒瞪着双眼,伸手指向姜念晚:“她不是我们薛家人!她弑君是为了姜家、不,是为了魏——”

  话未说完,一把锋利的匕首已刺入他的胸膛。

  人在生死关头总会激发本能,薛博远下意识格挡,出手敏捷,那刀刃仅没入皮下两寸便被阻住了。

  薛博远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汩汩涌出的鲜血与雨水混作一团,姜念晚握着刀柄的手正微微发颤。

  僵持须臾,薛博远便全力去夺那把匕首!姜念晚自然不肯松手,一边争抢,一边扬声喊着:“不要……父亲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正于门前列队迎接长上的亲从官,终于察觉到这边的异动,大喝一声便带着禁军冲了过来!

  待到近前时,就看见四手握着一把匕首相持不下,正欲拔刀上前阻止,争执的双方突然有了结果——匕首深深没入了薛博远的左胸!

  薛博远的眼神涣散开来,而姜念晚说不清是在哭还是在笑,纵是有泪涌出也瞬间就隐没在雨里,没人能看得明白。

  禁卫军上前,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下她手中的短刃,反剪了双手按于地上!

  脸颊贴着冰凉的青砖,雨水不断地浇灌下来,她一动也动不了,口中却竭力的喊着:

  “我招,我全招了!”

  “是薛博远!是薛博远逼我毒害圣上的!”

  ……

  正焦头烂额的小章氏忽也意识到这边出了更大的状况,抛下折了腿的儿子跑过来,看到满身是血的薛博远时,当即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

  她踉跄着上前,跪地抱住薛博远哀嚎:“老爷……您这是怎么了?”一抱便是一手的血,她看着殷红发抖的手,也不知是问谁:“这是谁干的……”

  缓了缓,才抬头看向亲从官,又循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儿媳。

  见姜念晚正被两名侍卫押着,心中便有了答案,声线哀伤又麻木:“你为何要这么做?”

  “是薛博远逼我的!他先逼我在贵妃娘娘的寿礼中下毒谋害圣上,又逼我一力认下所有罪过,撇清与薛家的关系!我不肯,他便想要杀我灭口!方才我不过是为求自保才夺下刀刃,反伤了他……”

  小章氏一个字也不肯信:“薛家感念圣恩尚且不及,老爷怎会逼你去弑君?!”

  “因为他听闻圣上有意同吴国联姻,生怕迎立新后会使贵妃娘娘失宠,薛家荣光不再,遂起了弑君之心!”

  “胡说八道!”小章氏克制不住情绪,大吼起来:“就算真有其事,老爷为何不同我这个夫人说,却同你这个才过门的儿媳说?!”

  “盖因这一切的密谋与犯险都是为了贵妃娘娘!他想让外孙即位!贵妃娘娘垂帘!他自己做辅政大臣!而这一场豪赌,却要押上整个薛氏一族的命运,其中自然也包括母亲与夫君!”姜念晚亦是扬高了声量,未有半分心虚。

  反正不管是薛博远还是小章氏,还是薛淮,乃至这满院子的主主仆仆,没有谁是无辜的。

  当年薛博远为审出她的下落,曾将伺候过阿娘的嬷嬷和丫鬟交给小章氏审,大抵是觉得后宅里的妇人自有一套不输酷吏的手段。

  小章氏叫手下的老妈子用绣花针去刺她们的指甲盖,还用了许多见不得人的阴毒手段。后来她们疯得疯,自戕的自戕。

  那些老妈子都是小章氏的心腹,如今也都在这间院子里,宁妈妈亦属其中。

  至于护院小厮的就更不必说了,这些年薛家作威作福,离不了这些爪牙的助纣为虐。

  薛家从不养无用之人,是故姜念晚也省了伤及无辜的担忧。

  小章氏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怒火甚至盖过了悲伤,可姜念晚的话却不断在她脑中回荡。

  老爷为了贵妃和外孙挣前程,不惜将她和儿子的命也赌上?若真有此事,自是得瞒着她的……

  毕竟她只是个继室,说到底与他们父女不是彻底的同路人。

  一时间小章氏也分不清孰真孰假了,但仔细回想起与姜家这桩亲事来,的确透着几分古怪。当初老爷不顾她的反对,一力定下这桩亲,难道从那时起,他就看中了姜家女的本事?

  擅医者必然善毒。

  越想,小章氏越觉此事透着几分真,遽然转身抓住薛博远的肩膀:“老爷,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为了你的女儿和外孙,竟不惜豁出我与淮儿的命去?!”

  “淮儿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啊——”

  ……

  小章氏边说边摇,薛博远很快就被她摇倒在地上,残存着的最后一丝气息,也在这一刻全散了。

  只双眼圆睁着,似不能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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