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灰侵袭已近一个月。

  整个碧云洞天景区，第一次呈现出末日的景象。

  太阳的光线无法穿透这层浓密的尘埃。

  天空是沉闷的灰黄色，大地陷入了无尽的昏暗和沉寂。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沉重的气息，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伴随着细微的沙沙声，火山灰不断飘落。这种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这几天空气中的颗粒物达到了峰值。

  户外空气能见度不到10米。东大门对面的炮楼都看不见了。

  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火山灰，一步一个脚印，人就像在月球上行走似的。

  山洞里的4台简易空气过滤设备，24小时连轴转。一直没有停过。

  要不是替换下来的滤芯上，可以看见厚厚一层的颗粒杂质，居民们都要以为这几个大家伙一点用也没有了。

  如今隧道里生活着320号人。垂直农场和保暖物资小作坊干得火热朝天。

  在农场工作8小时满工分是35，在作坊流水线上工作8小时满工分是40。

  一套成人的大棉袄棉裤的建议售价是1999。

  基地鼓励居民们自给自足，靠自己的努力度过极寒。

  敏锐如龙村长，一看到作坊生产样品的时候，就明白接下来要面对的灾难是什么。

  他在梅森身上花了不少功夫，终于套出了凌树想要后者传达的信息。

  听说大寒潮的最低温度可能是桂州地区从未经历过的超级低温，龙村长的心也揪起来了。

  要知道他们这儿年均气温13-14度，极端最低的时候也就零下3-4度，并不常常下雪。

  零下60-70度的天气，对本地居民来说是无法想象的。

  不知道龙村长是如何做到的。

  只过了一天，整个基地的所有人都动员了起来。

  那些没有工作的顽固分子，这次响应的速度倒比普通人更快。

  不要说质疑的声音了，就连敢提问的都没有。

  龙村长怎么说，下面就只有点头的份。

  第二天就有不少人到山上去砍那些硕果仅存的大树枝桠，准备极寒以后当柴烧。

  隧道里的居民们也爆发了极大的工作热情。

  很多人每天努力打两份工。就为了能在极寒到来以前，给全家都添置上御寒的衣物。

  大孩子们下午的野外实践课，变成给大人打下手，烫衣服、缝皮带扣、剪线头、打鞋带孔……

  整个隧道就像是个爆单的加工厂，日以继夜，灯火通明，任何时候总有人在干活。

  所有人都风风火火的，基地的氛围不能说是欣欣向荣，起码也是干劲十足。

  ……

  随着空气质量日渐恶化，有很多人被日夜不停的咳嗽困扰。

  尤其是那些不听广播的告诫，我行我素，不肯戴口罩的老年人。

  一时间山洞里生病的居民数量发生了井喷。

  医务室的30张标准病床已经住满，加床都放不下了。

  木工工厂闲置的10个集装箱宿舍被拖运到医务室边上，充作临时病房。

  在巨量的工作压力下，医务室的负责人罗小小只得从补充白名单里，火线招收了10个实习志愿者。

  报名志愿者的人十分踊跃。

  因为所有在医务室坚持工作的人员，不光管饭、发日用品，还都给配备上了空气过滤面具和防护服，安全感满满。

  在火山灰降临之初，没戴口罩就下地去抢救稻谷的那十几位勇士，身体多少都出了些问题。

  其中最严重的例子，是一位有哮喘病史的25岁青年。他两周前就因为急性肺水肿，在睡梦中猝死了。

  其他人也无一例外，因为咳嗽不止、或视力模糊住进了病房。

  可是山洞医务室并没有针对这种火山灰综合症的特效药。

  病人们吃的都是治喉咙痛的草药和安慰剂。

  他们的病情每况愈下，不少人已经生命垂危。

  山洞里辈分最高的村民龙桂金，目前住在唯一的那间单人病房里。

  一开始，龙桂金是到医务室来躲清静的。

  自从那些和龙枳篙串通一气消极怠工的村民上了基地黑名单，害得全家被连坐，失去生活来源。

  那些人就整天上他们家静坐讨要说法。

  等到火山灰毁了那八亩稻田，龙桂金更害怕了。只能借生病的名头从家里避了出来。

  龙桂金从不信基地的广播，总以为以自己的人生经验可以应对一切。

  因为担心家里的菜地，她曾经半夜悄悄溜出医务室。

  老太太没带口罩，就去自家地里刨了几个土豆，回家煮来吃了没事，才放心回到自己的病房。

  结果证实土豆没事，有事的是她自己。

  这会儿她是真的病了。喉咙痒，胸口疼，一咳一口血，呼吸都不怎么顺畅了。

  刚刚小李医生给龙桂金做了远程诊断，直接下了病危通知。

  龙枳篙听到广播通知他去医务室的时候，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母亲明明是装病，怎么会变成病危的呢？

  龙枳篙戴上两层口罩，在妻子的提醒下又穿上雨衣带上风镜。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出门去医务室。

  自家院子里落了厚厚一层黑灰。

  他没留意到自家老娘偷偷回家来刨的土豆，还有几颗堆在窗根下。

  龙枳篙加快脚步往医务室去。

  路上，他又回忆起第一次基地大会的时候。

  凌老板说起“不可抗力”四个字，是多么的轻描淡写。

  然而这轻飘飘的四个字落进现实里，就成了这样一场沉重的灾难。

  如果那一次开会，他没有明着跟基地老板唱反调，境遇是不是会完全不同。

  看看雪狼驻地和医务室，每间房都装了空气净化装置，工作人员还配了全面防护的过滤面罩。

  还有那些住进隧道的居民，全都被基地保护的好好的。

  就连被基地罚去铲屎的人，都有可以替换滤网的过滤面罩。

  可是他们这些上了黑名单的人有什么防护措施呢？

  哦，凌老板说过，让大家自备口罩。

  龙枳篙并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人。

  他最近一直在想，如果没听老娘的怂恿，不去当什么武装部部长，不跟那群脑子不清醒的老家伙们串联，一起得罪凌老板，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走进母亲的单人病房，他看到的却是一床白被单蒙住的人形。

  戴着过滤面罩，穿着全套防护服的医疗志愿者瓮声瓮气地说：

  “你来晚了一步，请节哀！跟我来办好手续，就可以把你的亲人带回家安葬了。”

  龙枳篙眼前一黑，不可遏制地剧烈咳嗽起来，两层口罩迅速染上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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