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会在南城区？”薛辰光愣愣道。

  南城区是原住民聚居地，玩家不该出现在这里，除非是与审判庭有关系的少数人。

  比如繁星公会的某几个高层，又比如日月双城中的特殊来客。

  金女士身在众星城，几天前还与他见过，现在最多也只是探索者。

  林原亮出悬挂在手指上的蓝紫色月牙形钥匙，莹莹光芒闪烁：“原初之钥。”

  “以及，当时在副本里骗了你，我叫林原。”

  “两个木头的林，荒原的原。”

  “你在做什么？”

  林原抬起眼眸打量薛辰光。

  薛辰光脸上没剩几分血色，神采黯淡，捧着木盒的手有些许颤抖，林原视线自然下滑，看见了木盒面上的灰白照片。

  宁静慈祥的面容，岁月留下的褶皱在那张脸上生长。

  林原立刻就认出来，这是薛氏姐弟的母亲，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薛姨。

  这是怎么回事？薛姨死了？

  林原眼底涌现回忆之色，忽然想起那天自己送还薛晴遗物的事。

  她本来以为只是顺带捎个东西的小事，没想到费了一番波折才从南区审判庭取回遗物。

  之后遇见薛姨，虽然自己没有明说薛晴已经死亡的事，但就自己那拙劣的表现……

  薛姨估计早就猜出来了。

  审判庭的女儿牺牲，一个生活窘迫的老妇人不就等于失去最主要的经济来源和精神支柱。

  林原几乎能想象到一个希望破灭的老人会如何郁郁而终的故事。

  她垂下眸子，眼神莫测，心想。

  “这算不算我带回一个的死讯，间接带走了另一个人？”

  林原垂下的手指动了动，公式化地开口：

  “节哀。”

  薛辰光默了一会儿，抓着木盒的手紧了紧，一张彩色照片掉了下来。

  见薛辰光情绪不稳定，手也不方便用。

  林原干脆弯腰把掉在地上的小照片捡起来，眸光不经意一瞥。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和一个形容打扮明显是玩家的英俊男人。

  薛氏姐弟的年龄都不大，但林原上次见到薛姨，那个原住民却仿佛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

  再望见这张照片上薛姨姣好的面容，林原头一次明白，原来有人可以老这么快。

  她捡起照片，递给薛辰光，听到一声极其轻微的“谢谢”。

  想着人死为大，林原不想揭别人的伤心事，原本想出口的“你妈妈年轻时真漂亮”又咽回嘴里，改口道：

  “……薛辰光，你接下来去哪里？”

  沉默的薛辰光终于开口：“南区墓园。”

  去墓园还能干嘛？当然是安葬家人。

  林原眼神顿了顿，心想自己随口一问，就能戳人心窝子，也是绝了。

  薛辰光没有在意这些，他抱着木盒，往一座山的方向走。

  林原思考了片刻，心想这家人和她真有缘分，虽然今后不会再有了，但她还是想追上去看看结局。

  起码目睹一个人入土为安的事情，林原还从来没有经历过。

  她就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这种神奇的想法实在不好和当事人开口，于是林原一言不发追着薛辰光，跟在他身后几步的位置。

  薛辰光既不停下，也不回头，仿佛默许。

  走了十几分钟，南区墓园终于出现在眼前。

  墓园建在山上，依着高度被划分成不同的层级，层级之间用一条长长的阶梯连接。

  林原看着薛辰光交给了墓园老板一大笔钱，随后才得到进入墓园的资格。

  林原走在后面，被老板拦下。

  “参观墓园需要交钱，安葬别人是另外的价格。”

  看着已经走远的薛辰光，林原厚颜无耻指着薛辰光的背影：“那个人已经替我交过了。”

  “他亲人的死和我有关系。”

  老板嘀咕了声“玩家和我们能有什么关系”，还是半信半疑地放开围栏。

  林原追上去，走了有百十步台阶，心想这是葬人又不是登天，墓园修那么高干什么？

  她看见薛辰光将木盒放在一座空空的坟冢前，双手做了一个祈祷姿势。

  一个带着茅草编织的帽子的守墓人悄无声息出现，怒吼道：

  “快滚！”

  那声怒吼针对的对象显然不是林原。

  她把目光转过去，好奇地盯着这一幕。

  薛辰光被吼了一遭，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好像早就习惯。

  他将木盒放入坑里，小心翼翼地关闭坟墓。

  守墓人愤怒的表情逐渐冷却，最终化为无奈，颇为不甘地叹息一声。

  “辰光，我劝你把母亲葬在别的地方，与玩家父亲撇清关系，从今往后退出审判庭，过安稳的日子，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薛辰光面上划过一分悲哀，潜藏在悲哀之下的，是深不见底的仇恨与愤怒：“我不甘心。”

  “母亲的家乡在南区，虽然回忆并不美好，但南区也是故乡，唯一的故乡。”

  “父亲的死亡无法避免，但这些年我们过的苦日子，可都是拜他们所赐。”

  “你让我抛弃现在的审判玩家身份，从此安安心心做一个等待命运收割的人，我怎么可能答应？”

  守墓人脸上涌现愠怒：“你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做玩家死路一条，你的父亲是，你的姐姐是——”

  守墓人的手指猛地指向薛辰光，那根手指微微发颤，显然是气到极致：“……就连不久之后的你，也是。”

  薛辰光静默不语。

  他知道守墓人是这里唯一同情他的人，希望他有一个好的结局。

  他的姐姐死了，凭借姐姐之前的战功，他可以申请退出审判庭，放弃审判玩家的身份，也彻底不用再接触副本中的危险。

  如果薛辰光从此改名换姓，他还可以作为一个原住民，在偌大的南城区继续生活。

  ……只是在审判庭所经历的一切，都会随着他的选择，彻底泯灭在逐渐遥远的记忆里。

  就在这时，一道略带讥讽的笑声响起。

  “见过玩家的精彩世界，怎么可能回到南区做一个平平无奇的npc？”

  “给我一个当玩家的机会，我宁愿轰轰烈烈的死，也不想默默无闻做一个npc。”

  林原笑着站出来，目光略带深意扫过薛辰光。

  “有仇要报，不甘心就干服那些让你不甘心的事物。”

  骨子里的坏无意间释放，林原心底滋生一个期待。

  ——她不介意把审判庭搞得乱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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