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6年2月27日］

  “我去找科尼修个头发。”

  我向前推动轮椅的摇杆，往家门口走贝唐拿起家门钥匙也跟过来。

  “我跟你一块去吧。”

  “行李收拾好了？”

  贝唐换鞋的空档，看了一眼沙发旁边的两个行李箱和两个背包。我的双拐也靠在行李箱旁。

  “应该好了。”

  “走吧，我刚刚已经向科尼老师预约过，咖啡估计也快泡好了。”

  我控制着轮椅，打开家门滑出去。贝唐在旁边跟着我。

  “趁小八在睡觉，得赶紧的。”

  “下午几点的飞机？”贝唐偏下头问。

  几点的来着？

  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翻出航班信息。“下午五点十分。”

  “现在十一点了，吃完饭就过去吧。”

  “行。”

  ……

  “不用剪很多，剪一点点就行，一点点。”

  科尼摸着我头顶上的头发，视线看向面前的大镜子。

  “我上回给你染烫的型真是太好了。”

  原来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啊。

  他刚才听见我说话了吗？

  “剪一点点！就一点点！”

  “知道了知道了，稍微修个边就可以。”

  唉…每回剪头发都像是把命交给他一样。

  此时此刻，也是我唯一不信任他的时候。

  ……

  “科尼啊…你想不想当警察之类的？”

  “嗯？警察？随便啊，都行。”

  “如果说我让你当呢？”

  “那就当呗，你都说让我当了，我就听你的。”

  这么好说话？

  我还以为他会死活都不当呢。

  他们之前不是都很恨警察吗？看来人年纪大了，也就变得无所谓了。

  ……

  “嗯…”我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摸着头发。

  “还行吧。”

  贝唐走在我身边，手指蹭了蹭我耳朵边的头发茬。

  “好看，不丑。”

  我自信的撩了一下头发帘，往上吹了口气。

  “那当然！怎么能丑呢！”

  贝唐边走边抱住我的脑袋。“你秃头我也喜欢！”

  额…我可不想秃头。

  “中午吃炸酱面可以吗？还快点，吃完去机场。”

  “好呀～”

  ……

  “哎呀～好吃！”

  “满足了满足了！”

  莱斯和里奇同时放下大盆，捂着肚子靠在沙发上。

  这俩跟亲兄弟似的。

  话说他俩怎么又过来蹭饭了？！

  贝唐又得多刷两个大盆！

  莱斯抬了一下手，又拍到大腿上。“不白吃昂，一会儿我送你俩去机场。”

  好好好～

  我和贝唐又同时看向里奇，把面前的碗都摞到他盆里。

  “请您把碗刷了！！”

  “哎？！不是…”

  里奇坐起来说话的过程中，莱斯也把盆放到他面前。我们仨纷纷起身。我拿起茶几旁边的双拐拄上…

  “不是…我也要去送！”

  贝唐跑到沙发旁拉两个行李箱，她把两个背包一个挂在我胸前，一个挂在我背后。

  莱斯掏出兜里的车钥匙就往外跑。

  “啊对了…”

  贝唐放下行李箱，把正趴在窝里的小八抱起来，塞到里奇怀里，又拿拳头捶了一下他肩膀。

  “照顾好你孙女。”

  “哎？！它…啧！”

  里奇看着怀里的小八，小幅度晃了晃它。

  “你的两个妈不要你了！”

  “嗷嗷嗷嗷嗷嗷！”

  我扶了扶前后两个包，摸了一下小八的头，撑着拐就往门外走。贝唐拉着两个行李箱，快步跟上我。

  我们俩同时回头。

  “别忘了刷碗！！”

  “你行吗？”贝唐抬起膝盖顶了一下我背后的包。

  “实在不行我背吧。”

  “没事儿，你拿俩行李箱就够沉的了。”

  吱－

  莱斯把车已经开进了别墅区，停在我们面前。他下车打开后备箱，把两个行李箱都放进去。

  贝唐卸下我身上的两个包也扔进去。

  我打开车门，一个手扒着车门框，另一个手把双拐先放进去，贝唐已经坐进车里，她接过我的双拐。

  我弯腰脑袋先进去，往车座上一躺。贝唐托住我脑袋，我双手把左腿抱进来，右腿也跟着进来，起身坐稳，关上车门。

  莱斯抬手调整了一下头顶的镜子，扭钥匙打火，直接一踹油门冲出去。

  “慢点，咱不着急。”

  贝唐把一个墨镜戴到我脸上。我扶了扶戴正。

  她自己也戴上一个。“做个小伪装吧。”

  我觉得这个伪装…做了跟没做一样。

  算了，至少把眼挡上了，不至于吓到人。

  莱斯抬起手往后指着我们俩。“登机的时候给我发个消息，到地方了给我回个电话，每天……”

  “知道了！！”

  “电话费多贵你不知道啊？！”

  “嗯？！”莱斯猛的脑袋往后扭一半，一只眼睛瞪过来。

  我们俩吓得瞬间转头看向窗外。

  呼…好险好险，差点就看到他了。这墨镜能不能再黑一点。

  莱斯长叹一口气。“我这也是担心你俩，万一跟警察有什么误会，脱不了身了。我也不能立刻去救你俩。不打电话…发个表情也行。”

  “要是真有什么事，人家他们让怎么着就怎么着，也别愣对着干。”

  嗯？这竟然是他说出来的话？！这要是放前几年我想都不敢想！

  “你现在竟然能说出这种话？”贝唐向前扒着莱斯的座椅。

  “这要是搁以前我想都不敢想。”

  哈哈…又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是原先没察觉吗？怎么最近想法越来越一致了？

  莱斯摸了一下他满头的白发。“可能是年纪大了吧，想稳当稳当。”

  年纪大…

  我正常三十岁应该是什么样的啊？

  挺想看看。

  “你俩带枪了吗？”莱斯随口问一句。

  我和贝唐互相对视一眼。

  “没有啊。”

  “出去玩，带枪干嘛？”

  “万一遇到点什么事…”

  莱斯还没说完，贝唐抬脚蹬了一下他的座椅。

  “不带枪就不会遇到事！”

  莱斯抬眼看了一下头顶的镜子。“就你俩这打扮，小波还拄着俩拐，是个人都得瞅几眼。”

  我摘下墨镜。“那可怎么着？！”

  “哎呀！戴上戴上！”贝唐又把我手里的墨镜，强行戴到脸上。

  “看看去吧，无所谓。”

  贝唐从大衣兜里掏出小镜子照着，抿了抿嘴上的口红。

  “美女谁不爱看。”

  呵呵…我看那件红色吊带裙她蛮适合穿的。

  得想办法让她穿一次。

  “喂…”

  我正拄着脑袋看窗外呢，贝唐手突然拍了拍我肩膀。

  “嗯？”我换了个手拄脸，转过头去。

  “啊呀！”

  她直接照我脖子上亲了一口，然后赶紧躲回去。

  我抢过她手里的镜子，照着看脖子。“你买的什么牌子口红？还掉色！”

  贝唐举起一根口红，又往嘴唇上抹了抹。

  “可能是刚抹上去的原因吧～”

  贝唐看了一眼前面的路况。“红灯啊…”

  她又拍了拍莱斯的座椅。“你闭眼！”

  “啊？为什么？”莱斯回过头来看我们俩。

  贝唐捂住他的眼，把他脑袋推回去。“你别管，闭眼就行！绿灯之前不让睁！”

  她胳膊一下揽住我的脖子，把我搂到怀里…

  ……

  到达机场外，莱斯停好车后就下去帮我们俩拿行李。

  “啊～都擦不掉！”我一个手拿着镜子，另一个手拿卫生纸擦脸和脖子。

  “你嫌弃我啊？”贝唐不屑的哼了一声。

  “没有，只是在外面这样不太好。”

  贝唐拿出手机对着我拍了一张，还开闪光灯！

  咔嚓－

  “别擦了别擦了，好看！”贝唐抢过我手里的镜子和纸。

  她都快憋不住笑了。

  “你想笑就笑吧！”

  “不行，矜持～”

  贝唐打开车门先下车，她跑到我车门旁边，帮我打开门后，架着我两个胳膊把我拽出来。我拿起后座的两个拐，拄上。

  莱斯把行李箱和包都搬出来，关上后备箱，抬头一看我，愣了一下开始捂着肚子大笑。

  “你这…小脸跟脖子都花了！哈哈哈哈！”

  贝唐一个手挡住莱斯的眼，另一个胳膊再次搂住我脖子，嘴死死贴到我脸上。

  啊～好霸道的爱…

  贝唐摸了摸我后脑勺，把一个包背到我后背上。

  她也背上一个包，拉上两个行李箱。“走啦～”

  “你俩好好玩昂。”莱斯朝我们挥了挥手，上车离开了这里。

  待会儿去卫生间洗个脸吧。

  贝唐抬膝盖顶了一下我屁股。“上飞机之前不许洗。”

  苍天啊～

  算了算了…

  无所谓！

  我们俩一块走进机场大厅。

  “先去取票吧。”

  我环顾四周找自助取票机。

  贝唐指了指前面一个商店。“我去买杯咖啡。”

  我抬起拐杵到她身上。“等会儿，先取了票，把行李托运了，再买。”

  “哦～好吧～”

  贝唐坐在一个行李箱上滑着，手上还拉着一个，往自助取票机那边前进。

  我在她后边慢慢追。

  唉…拄拐真费劲。都追不上她。

  她先到那先取吧。

  不对！

  票在我手机上！

  我张开嘴想喊，但一想是在公共场合，又闭上。

  她到那等着我吧！

  我看着贝唐滑到自助取票机前，点了两下屏幕，又转过来面向我招手。

  “快一点～跑起来！”

  我真是谢谢她！

  我真想站着不动，把手机给她扔过去！

  我不知不觉加快了两个胳膊上的动作，终于走到她身旁，上半身一软叹了口气。

  慢慢从兜里掏出手机，找出购票记录，把票码对着机器扫了一下，旁边的口出来两张飞机票。

  贝唐拿下两张票看了看。“信息都对着呢。”

  “去弄行李吧，快点弄完，我还想逛逛这里面的商店。”

  贝唐坐在行李箱上再次滑出去。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在没有任务的前提下出门吧。

  看样子也没有心理负担，很放松。

  真好。

  “你走快一点～”

  “你滑慢一点！”

  之后，我们俩去拿了登机牌，和机票一块拍照发朋友圈。把行李托运过去，就去找安检口了。

  “到现在为止，还没警察来找哎。”

  贝唐把墨镜拿下来一点，露出半只眼睛四处看了看。

  “确实是。”

  我直接把墨镜摘下来，挂到衣领上。“别戴了，屋里戴墨镜一看就有问题。”

  贝唐也摘下来，挂到衣领上。

  我们俩站在机场大厅里，左右扭头找着安检口。

  “那边！”

  我抬起拐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安检口。“那个是。”

  “额…”贝唐扯了扯我衣服。“大家都在看咱俩。”

  我视线看向身旁的过路人，纷纷看我们俩一眼，然后全都加快脚步远离。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有人找机场警察。

  “先安检去吧，然后去头等舱接待室，里面咖啡是免费的。”

  “我都忘了还有这好事儿！”

  贝唐赶紧扶着我往安检口那边走。

  “慢点，我走不快！”

  我脸也还没洗，那些人估计都看见了吧。

  啊～哭了～

  到达安检口前，贝唐拿出手机，脱下外套放到旁边一个框里。她走过安检门，站到小台子上，安检人员又扫了一遍。

  我跟在她后面过去，安检人员接过我手里的双拐。我把大衣脱掉，和手机墨镜一块也放框里。

  安检人员扶着我走过安检门…

  滴滴滴－

  “嗯？”我抬头往后看了一眼安检门。

  安检人员扶着我的手有些发抖。“您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吗？”

  嘶…

  我就拿了个手机啊！

  “昂～”

  我挽起左胳膊的袖子给扶着我的安检员看。“这是假肢。”

  安检员点了点头，把我扶到小台子上。我抬平两个胳膊，眼前另一个安检员拿着机器全身给我扫一遍。

  扫到后背肋骨位置的时候，那个机器突然又“滴滴”响起来。

  咋又响了？

  安检员上手摸了几下，又拿起机器扫。

  “滴滴滴…”

  我放下双臂，手叉腰。“你们这机器是不是出毛病了？我身上已经没东西了。”

  安检人员拿下挂在腰间的对讲。“接机场警备室，艾斯队长，您来一下。”

  找警察干什么？！

  贝唐直接夺过那名安检员的对讲。“你找警察干什么？！”

  “不…您先把对讲还给我。”安检员缓缓伸手去拿。

  “还给她。”

  贝唐看了我一眼，把对讲扔到安检员身上。

  安检员慌忙接住，重新挂在腰上，又拿起机器扫我全身。

  扫到后背肋骨处的时候，再次“滴滴滴”响起。安检员一直把机器贴在那个地方，然后就一直在响。

  “我真没东西了！”

  烦死了。

  贝唐握住安检人员的手腕，把她机器按下去。“她那个地方，有颗子弹的一部分没取出来。”

  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请问可以放我走了吗？”

  此时，跑过来一队持枪警察。“怎么了？！”

  贝唐挡在我身前，手习惯性往后腰上放。

  安检人员向艾斯队长说明着情况。

  我抬手扶住贝唐的肩膀。“这机器还能扫出来子弹啊？！”

  贝唐微微转过头。“当然了！你以为呢？！我也是才想起来。”

  我回头往后看过去，安检门另一边已经停止安检，人们都排队在那等候着，还有警察在维持秩序。

  他们说明完情况后，艾斯队长走到贝唐跟前，出示了一下证件。

  “实际情况需要我们查看，请配合检查。”

  贝唐手从后腰上下来，摸索着抓住我的裤腰带。

  “什么意思？是要她脱衣服吗？”

  艾斯队长点了一下头，指了指身后的警员。“是的，由女警员带去卫生间。”

  我往前贴近她，嘴凑到她耳边。“没事儿，去吧，反正也没带枪，啥事没有。”

  贝唐松开我的裤腰带，点了点头。“行。”

  安检人员把双拐还到我手里，贝唐接过我的大衣和手机，把墨镜挂到她衣领上。

  一个警员摘下黑头套。“跟我来吧。”

  是女的啊。

  捂的真严实。

  真麻烦，还摊上这事儿。

  走到厕所门口，女警抬手挡住我们俩，她自己先进去。

  应该是看里面有没有人吧。

  我们俩身后还站着一帮警员，端着大枪，视线紧盯着我俩看。

  “进来吧。”女警官叫了我们俩一声。

  我走进去，贝唐拽着我衣服也跟进来。

  贝唐拿过我手里的拐。

  靠！我就这么直接脱啊！

  真尴尬！

  我脸上跟脖子上的印不就更明显了！

  我犹豫着，缓缓脱掉上衣，把袖子拽出来，递给那名女警。

  女警抻开我的上衣，里里外外看了一个遍。

  她抬起头看身上，愣了一下，微微皱起眉毛。

  “噗…”

  “你不许笑！”

  贝唐憋不住笑出声，脸藏到我大衣里。

  “额…我有湿巾，你需要吗？”女警从胸前的一个小包里拿出小袋湿巾。

  贝唐拦住那名女警。“她不用，别给她。”

  我抬起拳头朝贝唐挥过去，她往后一躲，冲我吐了吐舌头。

  女警走到我身后，稍微拉起一点我的内衣。几秒过后，又放下，把上衣还给我。

  她按动肩膀上的对讲。“队长，没问题。”

  对讲里传出：“收到。”

  我穿上衣服，从贝唐手里拿过我的大衣也穿好，把手机放兜里。

  把拐拄好，转过身刚要往厕所外走…

  女警突然向我伸出右手。“感谢配合。”

  哦豁？！

  我把右边的拐放到左手上，伸出右手握住她。

  她冲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松开我的手，举到太阳穴位置朝我敬了个礼。

  啥意思？

  等一下。

  我现在算什么？

  已经不算是通缉犯了吧？

  嗯…

  算了，满脸的口红还是不敬了。

  唉…

  我咬了咬牙，抬起拐甩到贝唐腿上。“气死我了！都怪你！”

  贝唐一脸懵的眨了眨眼，手指着我。“她家暴你管不管？！”

  女警尴尬的笑了笑，转身离开。

  “哼！”

  我正要往外走，贝唐突然把我拽回来，顶在墙上。

  “这印好像不太显了～”

  “别别别别别…公共场合不太好。”

  贝唐手伸进大衣兜里掏出口红，抹到嘴唇上，抿了抿嘴。

  后来，她好像变成了一只啄木鸟，而我是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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