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冷静，那是一种属于医者的冷静。

  陆洐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微微颔首，打了个响指，左平从屋外走了进来，而且身后还跟着两个医生打扮的人。

  安羽柒愣怔了下，但并没有好奇的询问。

  “把东西给安医生。”

  左平手中提着一个大箱子，他将箱子放在桌上，然后默默地退了出去。

  安羽柒打开箱子，里面的东西很齐全，她利索地绑好头发，犹豫了下还是开口了。

  “这里条件太差了，我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只能说尽我最大的努力。”

  陆洐之看着床上的人，转过头深深看着她，声音低沉而真挚。

  “你只管努力，其他的……交给天意。”

  他那双眼里有她太多读不明白的东西，安羽柒穿上手术服，戴上手套，抿了抿嘴。

  “你让人在院子里准备一个单独的帐篷，尽可能保持干净，还有，手术进行中，我不希望有人打扰。”

  很快，她要求的东西准备完毕。

  安羽柒戴好口罩，淡金色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她伸手遮住眼睛。

  天空真蓝啊。

  蓝得纯粹又空灵。

  “好，开始吧。”

  放下手，她又变回那副冷静果断的模样，朝那两位医生点点头，三人一同钻进帐篷。

  她用剪刀剪开包裹的纱布。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枪伤，从外表看只有小小的一个弹孔，看起来不大，甚至没有刀伤狰狞。

  不过，里面早已血肉模糊。

  这里并没有X光扫描，她根本确定不了子弹的位置。

  麻醉已经完成，见她拿着手术刀有些迟疑，旁边略高的男医生开口说道。

  “子弹射入人体并不是直入直出，有可能会改变方向，不过，我们估计，这颗子弹并没有击中他的心脏，有可能卡在了肌肉层里。”

  安羽柒略微思考片刻，心中默默计算着最佳的取出方案。

  “好的，先消毒吧。”

  陆洐之站在帐篷外，目光不知道投向何方，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感觉浑身的骨头一块块碎掉，只留下一个躯壳支撑着身体。

  日头越来越高，他晃了晃，撑住旁边的一棵小树，一向坚强的肩膀，似乎也有点垮塌。

  左平站在他身后，他从没见过陆洐之这个样子，心里跟着一窒。

  走过去，掏出一支烟递给他。

  “爷，先抽支烟吧。”

  陆洐之接过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看着远处的山峦，好半晌，缓缓说道。

  “他会没事的，对吗？”

  这是陆洐之第一次，特别希望得到旁人的认同，面对生死，再强大的人，也做不到波澜不惊。

  “是的，安医生医术高明。”

  的确，她技艺非凡。

  但这次不一样，除了基本的手术器械，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当然，他也有过犹豫，毕竟安羽柒太年轻，没有太多实战经验。

  但这种犹豫也只维持了一秒。

  在陆洐之看来，安羽柒是天生的医者——冷静、敏锐、聪慧，是那种能在绝境中创造出奇迹的人。

  他信任安羽柒，那种信任源自于他多年的阅人经验和直觉。

  陆洐之抬头，眺望着遥远的天际，蓝天配衬着洁白的云朵，他轻声道，“这件事老首长知情吗？”

  左平心里一紧，还是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应该很快就会知道。”

  扔掉烟头，在脚下踩了又踩，陆洐之轻笑，眼里神色明显阴沉了许多，周身的气息也变得凌厉起来。

  “那就在他知道之前，一个都不要放过。”

  他将目光投向帐篷，里面什么都看不清楚。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缓慢，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了无数倍。

  左平沉默了一小会儿，说道。

  “爷，如果……我们要通知四少过来见一面吗？”

  长长吐出一口气，陆洐之将整个身子靠在树干上，双目微闭，呼吸平稳。

  太阳炽热，可他感觉不到一丝热气儿。

  ——要见最后一面吗？

  那是老四的亲哥哥啊，怎么可能不让他来见一面。

  “再等等吧。”

  等待。

  时间嘀嗒、嘀嗒，在等待中缓缓流逝。

  那顶帐篷，似乎隔离了生死两界，好像，只要没人出来，这一切，就还有希望。

  “找到了，钳子！”

  安羽柒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突然，帐篷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那是金属落进医用钢盘的声音。

  陆洐之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目光紧紧盯着帐篷，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爷！”左平也听到那声细响，他那平日里一成不变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了变化，“取出来了，安医生取出来了！”

  很快，帐篷的门帘被掀开。

  安羽柒出现在门口，她的手术服已经被汗水湿透，声音有些沙哑。

  “成功了。”

  看着盘子上那颗带着血迹的子弹头，陆洐之的心中一松，仿佛有一块巨石从胸口移开。

  他转过身，和左平轻轻碰了下拳。

  “不过，还需要观察，如果他能挺过今晚……应该……应……”

  安羽柒感觉眼前的人影突然模糊起来，身子软绵绵的，刚开始几秒还能听见陆洐之在叫她。

  再后来，四周一片寂静……

  入伏后的天气，闷热无比。

  京都西区的一处别墅院内绿树成荫，装修豪华的书房内，陆尘云正在握着毛笔作画。罗飞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紧随着他的笔触，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云叔，您的吩咐都搞定了。”

  陆尘云手中的笔微微一顿，侧头看了他一眼。

  “真的死了？”

  “是，那一枪击中他的心脏。”罗飞恭敬的回复着，黝黑的面容一如既往的阴冷无情。

  陆尘云皱着眉头，在画纸上画了几笔，一株兰花跃然纸上，直起身子看了看。

  “没留下什么痕迹吧？”他淡淡地问。

  罗飞面色平静，熟练泡好一杯茶递到他手里，低垂着头，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没有，我亲自动的手。”

  陆尘云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放下手中的画笔，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阳光透过树叶撒下的星星点点，眼里忽明忽灭。

  既然陆洐之想玩，那他就陪他这侄儿玩一把。他要陆洐之知道，动了他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都是心狠手辣之辈，就看谁出手更快，更狠。

  “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他轻叹一声，揉了揉额角，缓缓坐在椅子上，吹了吹未干的墨痕，又拿起一只小毛笔，给那幅画上题上字，直起身子左右看了看，脸上的表情很满意。

  “云麓山庄那边快装修好了，算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到时候过去再看看，缺什么，让人再添置。来，这副画送给你。”

  “谢谢云叔。”罗飞小心翼翼地将画收起，放在一旁。

  “找到向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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