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方明，女人带着一身风雪进了主峰大殿内，里面，仅有宁长凌一人。

  “楚嫣泠，见过掌门。”

  宁长凌撑了下身，下一瞬便到了女人跟前，一边扶起一边怨怪道：“师妹怎得又和师兄这般客套了。”

  楚嫣泠身子未动，后撤一步的同时，将手从宁长凌手上抽了出来，神色平淡且疏离，与宁长凌往日见到的人无二。

  “掌门，今日嫣泠来此，是为昨夜之事，小徒尚未苏醒，我放心不下，便直言说明罢。”

  连语气都带着漠然，宁长凌背过身后的手猛然攥紧，面上却不显分毫。

  “既如此，师妹请说。”

  若非见过这人为了那二人癫狂的姿态，他定会相信，她待人，向来如此时待他一般。

  可并不是，连一刚收的新弟子都能得她百般怜惜，可见她并非心冷之人，只是，不会对在意之人附加多余情感罢了。

  **

  “师～尊～～师～～尊～～～”

  稚儿奶声奶气的呼声里，是哒哒哒奔腾的脚步声。

  清朗的午后，蔺韶于屋内远远地便听闻了自家徒儿的叫唤，不由失声轻笑，她已然能瞧见，小姑娘颠颠小跑的可人儿姿态。

  “小阿楚～为师在这儿，莫跑，当心摔了。”只还是不放心，不由操心起来。

  微掩的屋门随即无风开启，方便那小人儿进来。

  不多时，一身特意裁剪的稚孩白色弟子服染了些许灰际，头发扎了两个小丸子的小姑娘扬着手中素纸，于门外探出了头来。

  瞧见师尊正于案桌作书，小姑娘连忙端正站好，抻了抻衣摆，又跺还两脚，确认自个不会失了礼数，才扶着门框小心跨过门槛，进了屋内。

  蔺韶虽不曾抬头看，却也探知到了小丫头的举动，心中，顿起满意之情。

  亲手养大的徒儿，纵是孩童心情难抑，于师长跟前，也依旧守着礼数。

  只是，小丫头小心护在怀里的东西，倒是引了她的好奇。

  也不知，又是自何处寻了好东西回来。

  小姑娘捏些纸张小心抱入怀中，于案几前微微躬身，奶声奶气见了礼，“徒儿，拜见师尊，请师尊安。”

  蔺韶这才搁笔，微正了神色“嗯”了一声，随后将视线放向小丫头怀中，方轻轻问，“小阿楚，何事寻为师？”不是在书房里自修课业吗？

  小姑娘动作轻柔呈上纸张，“师尊，此乃徒儿于书册中偶见，不知纸上之人，是谓何人？”

  看到纸上内容时，蔺韶神色一怔，多年前的回忆蓦然涌上心头，眼中，多了几丝暖意。

  “她乃，你师叔……”口吻既眷念，又叹惋。

  随即冲着小丫头招招手，待人行至身旁，动作怜惜的将小丫头抱入了怀中坐好。

  难得她这般大了师尊还愿抱她，小姑娘于蔺韶怀中挪了几下，顿时捂着小嘴窃喜笑出了声，“嘿嘿～”

  蔺韶垂眸，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又看了一眼画上之人，暗叹，亏得不像她，不然，她亦不知该从何解释……

  小丫头笑够了，顺势依恋贴紧师尊，指着画上同此刻的自己年岁相当的小姑娘，稚声问道：“师尊，既是师叔，怎得阿楚不曾得见？”

  蔺韶眸中情绪瞬间多了几分不忍，看着纸上画像，久久未语。

  未得师尊解答，南宫楚疑惑抬头，不想，竟瞧见了师尊晕红的眼尾，后知后觉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忙懊恼敲了下脑门。

  挣扎转了个向，小腿曲起跪在师尊腿上，直起半身撞入师尊些许失神的视野，一双暖融的小手掌轻轻蹭了蹭蔺韶眼尾。

  “师尊莫难过，阿楚不问便是。”

  蔺韶回神，一眼看到了小丫头耷拉的嘴角，脸上的小手暖入了心坎。

  眉眼一弯，顺势将小丫头揽入怀中，轻声解释自个的失神，“师尊不难过，师尊有小阿楚呢，仅是想起了你师叔，有些……”

  有些叹惋……

  小小人儿再是懂事，得了哄，亦能喜笑颜开，“师尊开心便好，阿楚会一直一直一～直～～陪着师尊哒！”

  蔺韶侧脸蹭了蹭小丫头，逗得小丫头咯咯直笑，“那为师，亦会陪着小阿楚。”

  “哈哈哈师尊，好痒啊哈哈……”

  师徒俩闹了片刻，小丫头才双颊泛红乖巧坐好，听师尊跟自己说说师叔。

  素手捻起纸张，微微磨了磨有些泛旧的纸张，这才缓缓道来。

  “此乃你师叔，姓楚，名唤嫣泠，是师尊，唯一的师妹……”

  在师尊的回忆中，南宫楚头次认识了自己这位师叔。

  年少时性子好胜桀骜，最好打抱不平不公之事，为人颇为豪爽，只是某次出山历练后，有了心怡之人，性情变了许多。

  道是其心上人不喜她那般不顾自个的行事作风，为讨心上人欢喜，愣是将自己的性子收敛了。

  后来二人顺利结了契，可惜好景不长，心上人因病逝去，师叔因此犯了心魔，回师门后便闭关了，今都不曾出关。

  因此，她自未得见过师叔。

  关于师叔此人，师尊并未说太多，但说起师叔时，师尊时而的叹气声让南宫楚明白，师叔定是作了何事，才让师尊这般无奈。

  而在得知纸上画像乃师尊所画时，南宫楚央着师尊又画了一幅师叔今时的模样。

  也因此，在第一次见到楚嫣泠时，她便知道，这就是她那未曾谋面的师叔。

  不知为何，自与自个提起过师叔后，每次她央着师尊与她言说师叔时，师尊总是会说，“无论发生何事，你师叔定会帮你，小阿楚，你师叔必不会害你，可记住了。”

  她不知其缘由，但她相信师尊，亦信得师尊如此信赖的师叔。

  故而，山门前那一声“师尊”，是出自真心的。

  “阿楚？阿楚？可醒了？阿楚……”

  往昔旧梦自是美好，恍若昨日，故而，被唐离诺唤醒时，楚离尚有几分迷茫，瞧着那道有些不稳的神魂，唤出的，却是一声低语呢喃的“师叔”。

  唐离诺神情一怔，眼神有了一瞬的闪烁，转瞬自若扶起楚离神魂，轻声询问楚离状况。

  “阿楚可还好？可觉哪里不适？”

  楚离问声“阿楚”心头一颤，昨夜种种涌上心头，意识未明便已抓着那道比之自己，愈加虚弱的神魂，“诺儿！诺儿！我、我可伤着了……”

  “不曾、不曾的，阿楚莫急。”

  楚离自是不信，虽唐离诺已然说过她神魂不灭，可自来虚弱无比，唯有合于肉身才呈强盛之态。

  然而今日之见，唐离诺神魂明显比之往日维持地艰难了不少，而她昨日……

  看见楚离眼中的自责，唐离诺自知是诓不过她，只好转了话头，“对了阿楚，你师叔她……”

  提到那位素未谋面，却处处帮她的师叔，楚离心绪乱作一团，虽知唐离诺在转移话题，也仍旧忍不住将心中疑虑述之于口。

  “诺儿，你说她…师叔……这是何意呢？”

  唐离诺一下子亦不知该如何回答，以昨夜种种来看，楚离的这位师叔应当一开始就知道楚离的真实身份，因而才会在山门前相护。

  昨夜更是不顾会被失控的楚离所伤的危险，制住了楚离，更是为此在宁长凌等人面前坦然掩护。

  可阿楚说过，她不曾得见过其师叔，自有记忆起，至三年前，都不曾见过。

  那，她是如何得知楚离便是南宫楚？

  于是她不确定问道：“阿楚，你当真未见过你师叔？”

  这一问，楚离倒颇为认真地翻腾了往昔的记忆过往，少顷，方肯定道：“不曾。”

  她当真不曾见过师叔，师尊言，自她尚在襁褓里时，师叔便已自封洞府闭关，一次都不曾出过。

  若她曾见过师叔，当年，师尊便不是那般……

  她又何苦，成了这般非俢非魔的模样呢。

  想到昨夜，唐离诺不由忧虑，“阿楚，我观你师叔，似是不愿与你相认，你可想？”

  无人的屋内，榻上少女幽幽醒转，长叹一声低沉道：“既如此，便当不知罢。”

  如今归来，所做种种，不该牵扯上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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