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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低糖的茉莉花茶


互联网的意义在于,能够踮起脚尖,去看看那些我们不曾迈进去的圈子。

  好的坏的都无甚所谓,重要的是,打破了信息的壁垒,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所以我常常看到这样一句话,“无数人忽略了一个真相,那就是很多事情不需要有意义,吃喝玩乐不等于虚度光阴,吃苦耐劳也不等于意义非凡,当你焦虑内耗时,请一定记得,人生只是各种体验的叠加,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去做那些看似无意义的事,比如发呆,看日出,数星星,你的体验就是最大的意义。人生并不是一定要去做大家世俗认为正确的事,意义是自己赐予的。人生是旷野不是轨道,只要当下你是享受的就是有意义的。”

  在《人生海海》这本书的目录页,林榆写下这样一句话,“人生是雪山上的一片樱花,季节到了,它自然会开花。”

  跨年前,林榆作为一作又发表了一篇SCI,导师很看好她,即便她没有选择硕博连读,也希望她能去更高学府去读博。

  可是每当问到这个问题,林榆总是摇摆不定,每次回去母亲张口闭口希望她能早点工作养家,他们老了,干不动了。父亲还是坐在窗前,应和两句母亲,又说几句什么都听女儿的话。

  其实她有时候总是不明白父亲的用意,明明心里想着是希望她早点工作,做出来的表现也是如此,却总在最后说一句,什么都听她的。倒不如像母亲那样,什么都写在脸上,喜欢替她做选择,而不是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又在说一些疑似道德绑架的话。

  但林榆非常理解,年过半百的父母,拖着年老的身体,干着费体力的苦力活,这些年,父亲的身上总是散发着一种特殊的味道,是跌打损伤的膏药味道。

  今年暑假回去的时候,她几乎已经下定决心,毕业就工作的想法。

  可嘴上那样说,实际做还是不敢躺平,实验室里的劳模,图书馆的常客,因为在宿舍里躺着罪恶感太强烈了,强烈的她坐立难安。

  后来,段琳跟她说,想要嫁入邵牧原那样的家庭家庭背景不行,学历再不行,真的没有任何合格项了。

  以前,还没考虑过要跟邵牧原有个让人心安的未来。因为她也明白,她跟邵牧原之间的差距不是三两天的坚持和三言两语的情话就能跨得过去的,所有的现实问题,随着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暴露的越多。

  除去所有的私心,如果非要问自己的本心,林榆是想要读博的,她想要出国读,去最高学府,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现在,看着邵牧原的那副看起来已经好了却没好透的样子,她感到迷茫,她没办法要求他支持她的想法,也没办法要求他真的等她博士毕业。

  不管怎么做都不会得到最完美的结果,既如此,就像韩叔伯说的,反正最后都会后悔,那就先去做吧,起码最后不会因为没去做而后悔。

  十二月下旬,因为导师出差,两周都没有组会。

  某天早上,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海棠树,枝头挂着几只左顾右盼的鸟儿,北风还未停,雪却停了许久。

  “我们去看海吧。”林榆说。

  动作微滞,邵牧原正在盛粥,抬眼与林榆对视,微微一笑,“好啊,反正年底也不忙。”

  林榆走过来,搂着他的胳膊,“年底…真的不忙?哪家公司年底能不忙啊?”

  “我说不忙就不忙,我是老板我说了算,实在不行我就请假,没了我公司又不是不转了,再说了,现在是网络时代,我可以线上办公。”他舀了一汤匙粥,吹了吹,递到林榆嘴边,“尝一尝,看咸不咸。”

  尝了一口,心里美滋滋地,她笑着摇摇头,“你真的太厉害了,做粥都那么会把握火候,刚刚好~”

  “又拍我马屁是不是?”他自己尝了一口,“多说点,我爱听。”

  “好~上辈子得积了多大的德,才能遇见你这么又高又帅又体贴的男朋友,我真是太太太幸运啦!”

  一早上,邵牧原光听彩虹屁就笑得合不拢嘴,跟林榆在一起后,他的皱纹一发不可收拾的多了起来。

  为什么呢?

  笑的。

  说走就走,他们去了有海的最南边,在一个边陲小镇上租了一间带有花园的复式公寓,一住就是半个月,直到旧年跨新年。

  那半个月里,天气好的时候,他们会去赶海,抓螃蟹,抓蛏子,还堆了一个沙碉堡,很用心,但很丑。邵牧原难以接近自己做出来人生中最失败的作品,没有之一。但在林榆的强制下,他们与那座碉堡的合照被刻在胶片相机里。

  晚上的时候,租一台小电驴,林榆在前面开,邵牧原在后面紧紧地抱着她的腰,那是他第一次坐这种两轮的电动车,要是让谭柯和程澄知道,准时要笑得人仰马翻的。

  不会下雪的南方,冬天是很模糊的,没有厚实的羽绒服,一件外套从早穿到晚,微风徐徐吹过,鬓间发丝迎风吹起,路灯在树影婆娑间照在两人的脸上,形成斑驳陆离的光圈。

  林榆说,“你张开双手试试,风从两边吹过去,很舒服的。”

  刚开始他不敢尝试,总觉得这是不安全行为。

  但后来,风吹得让人神魂颠倒,他自然而然地张开双手,具象地感受风从正面吹来,像挠痒似的略过两只胳膊,在耳鬓厮磨,在摇曳的心上吹起了涟漪的海浪,那是真正地放松与享受。

  小城很小,一晚上就能逛完一整座城。

  下雨天的时候,天气微微凉爽,他们会坐在阳台前,煮一壶老酒温着,锅里正咕嘟咕嘟的冒气泡,林榆说,下雨天跟火锅更配。

  邵牧原也不明白为什么她总能为某件不寻常的事情找到相得益彰的理由,但他会跟林榆一起接受这个理由,火锅又不是非得吃辣,还有鸳鸯锅嘛。

  深夜在路边的大排档吃饭的时候,邵牧原其实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有人愿意大半夜不睡觉在大街上划拳喝酒吃烧烤。平芜的夜生活很安静,但在这却是完全不同的。

  林榆的解释是,“白天工作很累,晚上约三五好友在这种视野开阔,吵吵闹闹也不会有人投诉的地方,还吃着喜欢吃的东西,也是一种生活。”

  听了林榆的话,又切实感受了那样的氛围,四处散着呛鼻的烟气,酒瓶叮呤咣啷,人声叽里呱啦,虽然很吵,但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实在找不到能去的地方,他们就会去镇中心的广场看大爷大妈跳广场舞,大爷老当益壮,大妈风采依旧,如果走得远些,还能看到各异的舞服,黄红柳绿的,跟绿化带里开的花相呼应,甚是有趣。有时候看他们杵在那久了,热情的大妈还会邀请他们一起跳,邵牧原拉不下来了,林榆就软磨硬泡,实在拗不过,他跟林榆一起,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支笨拙的广场舞。

  最惊喜的奇遇大概是,他们走到一个老旧又破败的教堂,大概是抗战时期留下的遗址。晚一天不行,早一天不对,恰好那天有纪念解放的小提琴演奏会。

  那天晚上,他们听了一晚上抗战曲,感觉身体里的热血都被拉出来了。

  最后,邵牧原作为幸运观众,被挑选上台配合演奏,林榆本来以为他会站在舞台上当花瓶,毕竟过去的不堪让他难以再触碰曾经奢望的梦。

  但他竟然直接走到琴盒旁,慢条斯理地将琴拿在手里,试了几个音,抬头看一眼林榆坐的位置笑了笑,又自信的仰着头,腰背挺直,开始演奏。

  一整段表演,林榆完全沉浸其中,甚至眼眶泛了红,等她意识到的时候,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流淌到手背上,砸得她心惊肉跳。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邵牧原像完美的艺术家一样,在偏于一隅的小镇,在灯光四起的舞台上,演绎平生最出色的曲目。如果没有一切的阻挠,或许他会站在最盛大的舞台上,与自己的的曲目融为一体,幻化成音乐本身,为所有人带去关于艺术的美梦。

  曲罢,他深鞠一躬,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完美落幕。

  情不知所起,林榆站起来,她想要给他一个最为温暖的拥抱。而邵牧原拿着话筒,看着林榆,他说,“把这首《梦中的婚礼》送给我的女朋友,希望婚礼那天,我还能为她演奏。”

  与爱意抱了个满怀,林榆埋在他怀里,大口大口的喘息,她在啜泣。

  “谢谢你阿榆,今天的表演是我人生中最好的作品。”

  “你应该感谢自己,感谢自己终于愿意放下过去了。”本来不想哭的,但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我是应该感谢自己,但我觉得更应该感谢你,没有你,我大概率这辈子都走不出来了吧,幸好,幸好你在平芜大学读研,幸好你是南木的家教,幸好有那么多巧合让我们相遇,幸好你也喜欢我。”

  人烟稀疏的小城,爱意却是那般浓郁,像低糖的茉莉花茶,虽然没有刺激多巴胺分泌的甜,但清新又细腻的茶香足以让人乐不思蜀。

  奇遇的核心是,林榆树提前踩好点,知道这里会有一场小提琴演奏,也知道邵牧原会成为那个幸运观众。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邵牧原会为了她,重新拉起小提琴,像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又蓬勃向上的少年那样,洋溢着自信的脸庞,演绎着最精彩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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