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

  阴云满天。

  错落有致的宫殿群中硝烟弥漫，枪声炮声连绵不绝。

  道士的尸体零零散散，分布在各处。

  无数敌寇正在这里进进出出，怀里抱着各样的神像、瓷器、法器、古董、金银、经书，搬着扛着，卡车拉着，凡是能拿走的全部搬走，搬不走的就地砸烂焚烧。

  祖师殿三清像也被炸药炸碎，就剩下个道德天尊的头，在地上滚动，一个家伙看到了，扔下手里一箱子的书，抱起这颗头就往外跑。

  他们却不知道，三清像下方，有一个密室。

  林九拨开被震落的簌簌尘土，咬牙切齿的攥着手枪。

  四目小声骂道：“三清老爷也敢动，当心出门被雷劈！”

  千鹤看了看两位师兄，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的肩膀中了一枪，还在咕嘟嘟冒血。

  一旁的蔗姑把符纸烧了，扔进碗里，掐诀默念几声，端起来含了一口水，而后凑过去一喷，哗啦一下，仿佛一盆水浇下，将千鹤半边身子都打湿了。

  肩膀上的血立马停了，血痂快速生成着。

  千鹤松了口气，“谢谢。”

  蔗姑抹了把嘴，没在意这些，而是看向林九，“三元这几个臭小子不说去找救兵了吗？怎么几天都没信啊？难不成跑了？”

  千鹤听到谈论的是自己徒弟，当即道：“不可能，三元四喜的为人我是了解的，绝不会做这种欺师灭祖的事情！”

  他说的信誓旦旦。

  四目却摇摇头，“走了也好，家乐秋生他们不也跟着呢吗，正好给茅山留个种。

  他们在茅山待了这么多年，就是在尘世里还有些旧识，这乱世，人家自身都难保，又怎么会千里迢迢来帮我们。”

  千鹤又是一阵沉默。

  见气氛有些压抑，林九目光闪动，出声道：“别灰心，总会有办法的。”

  四目无所谓的惨笑一声，“能有什么办法？我们是改革了，带着枪了，没想到人家直接拿出了大炮，还是什么200mm的重炮。”

  说完，愤愤的补了一句，“妈的，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东西。”

  林九低下头，固执道：“会有办法的。”

  “师兄，你要认清现实，要我说，还是离开茅山，跑去别的地方……”

  “祖师基业，岂可轻弃？”

  四目话没说完，就被林九打断，看了看师兄那倔驴一般的目光，终究把后面的话吞下。

  密室重新陷入静谧。

  四目、千鹤、蔗姑等人情绪低落，心中一片阴霾，目前这种形势，掌门师兄非要拼一把的话，很有可能把茅山最后的底蕴赔进去。

  林九的心中却有一丝希望。

  三元四喜二人是什么来历，别人不清楚，他可太清楚了。

  所以他隐约间，能猜到什么。

  正因为这一点隐隐约约的希望，林九才没有放弃茅山祖庭。

  又等了许久，千鹤失血太多，已经沉沉睡去。

  忽然间，外面响起了枪声。

  千鹤陡然惊醒，林九他们也紧张起来。

  短促，轻快，密集。

  仅仅五分钟不到，枪声就停止了。

  密室门被打开，一线幽光透了进来。

  三元的脑袋出现在上方，笑嘻嘻道：“师傅，师伯，你们没事吧？”

  四目瞪大了眼睛，“你们真找到了救兵？”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徒弟。”千鹤莫名的骄傲。

  林九快步上前，手在入口一搭，轻飘飘的跃出密室，左右一看，大殿之中狼藉一片，有七八个汉子持枪警戒，门外人影憧憧，想来还有不少人。

  没看到熟悉的身影，林九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望，看向等在旁边的三元，“哪找的救兵？”

  三元赶紧介绍，“这位是李恪良，李师长。”

  师长？

  林九一惊，师长手下不得有上万人？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来救茅山呢？

  心里的疑惑并没有表现出来，感激的做揖道：“贫道代表茅山，多谢李师长解围。”

  “林掌门是吧？”

  李恪良收起枪，笑呵呵的上前道：“我奉命而来，准备在茅山建立游击队，抗击敌寇，以后还需要茅山的支持啊。”

  林九听的一愣一愣的，“你们这是要在茅山驻扎吗？”

  三元拉着林九，“师伯，人家救了我们，我们总不能让人家睡在山里吧？”

  林九狐疑地看了一眼积极的三元，又瞅瞅笑容和善的李恪良，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此时，四目也爬了出来，听完大咧咧的说，“没事，放心住。”

  说完，转头又对林九说：“师兄你这是怎么了，这事于情于理都不能拒绝啊。”

  是啊。

  于情于理都不能拒绝。

  林九摇摇头，强行把那些不好的想法甩开，颇有些落寞的说：“我可能年纪大了，唉。”

  说着，茫然的看着碎裂的三清像，呆呆愣愣的。

  蔗姑见相公这副样子，心疼的上前低声安慰。

  四目奇怪的瞅了林九一眼，不明白师兄这是怎么了，摇摇头，转而向门外张望，“你们来了多少人？有多少大炮？我听说花公都撑不住，你们能挡得住吗？”

  李恪良笑着说：“只有两百人，全是步枪，剩下的，只能我们自己努力了。”

  见他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四目笑容一滞，旋即问道：“援军还在路上是吗？”

  又自言自语道：“也是，大炮那么重，肯定跑不快。”

  哪成想，李恪良却摇摇头，“就两百。”

  四目傻了，好半天才道：“那，那要是他们的大部队摸上来呢？打得过吗？”

  李恪良笑着说：“那我们就走，去山里，我们有的是耐心，慢慢跟他们玩。”

  林九愕然转身，“你们走了，我们怎么办？”

  三元道：“还能怎么办，只能跟李师长一起走了。”

  “那茅山……”

  “别怕。”

  李恪良看向林九，“存地失人，人地皆失的道理，林掌门应该明白。”

  林九默然。

  这道理他当然懂。

  可如此一来，茅山就真的名存实亡了。

  千年大派，在这大劫之中，竟于一夕之间，变成了别人家的堂前燕。

  需要仰别人鼻息而存。

  林九心痛不已！

  第二天早上。

  众人醒来时，蓦然发觉林九不见了。

  寻来寻去，在林九床头发现楹联一幅：

  玉碎珠沉，清光不掩；兰摧蕙折，馥气弥长。

  字迹之深，笔力之重，竟透过纸面，在桌子上留下了痕迹。

  蔗姑气到发疯，直接把纸张撕碎，怒吼道：“林凤娇！你敢抛妻弃子！！”

  四目脸色一变，连忙拉过家乐，低声道：“快去看看小僵尸。”

  家乐噔噔噔跑开。

  没多久又跑回来，一脸惊恐，“不见了，只有这个。”

  递上手里的纸。

  四目接过一看，发现是一首诗：

  凶涛骇浪日月沉，鬼魅浮生万灵奔。

  善根不绝身受困，恶贯满盈气愈浑。

  三清殿前辞天尊，九叩山门谢师恩。

  焚香负剑下山去，杀尽奸邪正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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