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姝回A市是第二天傍晚了。

  顾家家主的私生女混进晚宴，捅了顾太太几刀，这实属豪门情仇。虽然在当晚闹得动静挺大，但为了不影响家族声誉和公司股价，也被完美的压了下去。

  但唐月驰总有门路得到消息，作为一个天生敏锐的生意人，他立刻赶回了公司，从中谋取利益。

  唐姝在车库选了一辆最低调的车，前往X酒吧找张黎。

  酒吧照常营业，但找不到老板。

  张黎的电话打不通，她找遍了五家酒吧，都没有找到他。

  唐姝找到张黎家的时候，已经快夜里十一点了。

  她输密码进门，顶楼的大平层一片漆黑，一点有人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有，张黎依然不在这里。

  但这时，门铃却响了。

  唐姝推开门一看，门口竟然是顾欣爱。

  少女的粉色头发染成了毫无光泽的黑色，脸上带着明显的淤青和结痂的剐蹭，裹着一件很大的男士外套，看起来很丧。

  “怎么是你这只狐狸精！？”

  顾欣爱看见唐姝，一脸敌意。

  唐姝出来，反手拉上门，问她，

  “你找张黎？他不在家，我到处都没找到他...”

  少女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忽然叹了一口气，

  “我大概知道他在哪，你跟我走吧。”

  “哦。”

  *

  顾欣爱说走，是真的走，步行。

  外面在下很小的雨，她带着唐姝穿梭在午夜的街头。

  一路沉默不语，脸上带着陌生的忧郁，和每次唐姝见到的‘嚣张沉郁’小太妹模样，都截然不同。

  “喂，你这样在外面晃真的没关系吗？顾家人不找你？JC不抓你啊？”唐姝小声问。

  顾欣爱轻蔑的笑了一声，“有什么关系，顾家根本就没报警。只是女人问题而已，还不至于闹大了，影响他的生意。”

  她转头看了唐姝一眼，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

  “我...可能会去南方找宁皓。这个文件...你帮我交给张黎吧，是他想要的。”

  唐姝打开看了一眼，封面写着‘股份自愿放弃..’的字样。

  右手边正好路过公交总站，午夜时分，几十辆公交车无声无息的停在一起，和白天的热闹比起来，十分萧条。

  顾欣爱忽然不走了，在公交站台坐下，并且招呼唐姝一起坐。

  唐姝虽然有点赶时间，但看她一副‘我也不想跟你废话，谁叫你是张黎的狐狸精，不跟你讲跟谁讲？’的模样，还是过去坐了。

  *

  “张黎恨我妈，我一直都知道。”顾欣爱开口说。

  唐姝问，“你指的是红姐？”

  “嗯，不然呢？”

  顾欣爱翻了个白眼，继续说，

  “他们表面是合作关系，但我妈一分钱也没出，一天事都没管过，每个月却要分六成的利润。

  三年来，她仗着张黎哥有求于她，仗着外公的黑道关系和那个男人给的人脉，带他参加各种饭局酒局...

  张黎哥这么好看...那些老女人老男人各个都心怀不轨...”

  “这些，张黎哥都熬了过来。他看起来对每个人都笑得温柔，但其实他在心里恨着所有人。”

  “我妈出事那天，我就知道，张黎哥已经准备好了，他隐忍了这么多年，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实力，也终于等到了机会..”

  “他打算借刀杀人，于是我就做他的刀。”

  唐姝问她，“你竟然不恨张黎？”

  顾欣爱脸上清醒的可怕，

  “我为什么要恨他？我妈和顾家那女人的恩怨又不是他造成的。”

  她起身，继续往前走，看着唐姝一脸嫌弃，

  “我真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喜欢你这种狐狸精！你除了有张脸外还有什么？一个个都跟中邪一样...”

  唐姝终于想明白顾欣爱今晚身上的违和感了，

  “所以你并不是真的冲动无脑，你一直都是在装蠢吗？”

  顾欣爱再次白了她一眼，

  “废话。”

  *

  “我第一次遇见张黎哥，那时我才上小学六年级。”

  顾欣爱低着头碎碎念，大概决定要走了，想将心事一吐为快。

  好在这条小路够安静，唐姝走在一旁、也能听得清楚，

  “32中你知道吧？就在青年广场前面那条街，里头上学的全是小混混，能考上普高的都是凤毛麟角，垃圾得不能再垃圾的学校....张黎那会儿就在那儿读初二。”

  “那天我妈非要带我去艺校，就是一中隔壁那间，我偷偷跑了。路过一条很偏僻的小路，看到张黎一个人站在那里靠着。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绿化带，不知道他站在那儿干嘛。我好奇的问了一句，他却朝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地方隔着一道铁护栏围墙，后面就是一中的初中部。张黎哥站在那里，是在听一中的老师上课。”

  “他真的好聪明好优秀，也好努力，只靠着这样听墙角，中考就考了满分，被一中校长亲自找到32中....”

  “张黎是老城区的传奇，我们那儿所有的女孩儿都爱他。”

  “但他从不搭理任何一个，我怕他讨厌，从小就一直偷偷摸摸的追着他....直到他高二那年，去我妈那间酒吧打工，我终于有机会和他说话...”

  她说到这里，忽然转头瞪唐姝。

  唐姝抿了抿唇，尴尬的寒暄，“我懂我懂...”

  “你懂个屁！”顾欣爱不再开口。

  .....

  从商场侧面小路穿出来，到了东二环高架桥下。

  顾欣爱指着右手边的公寓楼，

  “他经常半夜过来，我跟踪他好多次了。”

  唐姝抬头看，这里是三年前张黎退学后租住的公寓。

  看她的表情，顾欣爱低骂了一声，

  “艹，这儿果然跟你有关系！”

  唐姝大大方方的认了，“你也一起上去吧，不是也很担心他吗？”

  顾欣爱摇头，

  “顾太太...没死成，下午在医院被抢救回来了...我没办好，没脸去见他。”

  “你办的太好了！”

  唐姝忽然冲过去抱住她，“如果她死了，张黎才是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你说话就说话，抱我干什么！”

  顾欣爱没好气的推开唐姝，“你上去吧，我走了。”

  *

  每个人的爱都值得被尊重，顾欣爱对张黎，是不求回报的守护。

  唐姝忽然想，如果自己收集够了生命值，彻底脱离这个世界的剧情，甩掉女主角的光环。

  张黎他们，说不定也可以开始新的感情。

  于是她拉住了顾欣爱，

  “喂，其实你也没必要离开A市啊，你应该懂，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是那个男人。”

  她凑近了些，小声建议，“如果我是你，我会留在顾家，然后......”

  “啧，你果然是个阴毒的坏女人！”

  顾欣爱听了唐姝的支招，再次嫌弃的推开她，凶巴巴的威胁，

  “上天真不公平，张黎哥那么优秀的人...他吃了很多苦，唐姝，你别辜负他，不然我找...”

  “找人QJ我是吧！那你也要留在A市，才办得到啊...”

  “懒得跟你再讲。”

  顾欣爱转身飞快的跑了。

  *

  13楼，走廊尽头的公寓，唐姝按了三遍门铃。

  张黎的声音终于在门后传来，沙哑的可怕，

  “谁。”

  唐姝从一旁走到猫眼面前，脸上洋起明媚的笑容，

  “张黎哥哥~小兔乖乖~把门开开~”

  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唐姝解决了唐佳丽那一天，深夜来敲他家的门，也是笑闹着说的同一句话。

  张黎推开门，家里没有开灯，他站在身后的阴影里，声音依然温柔，

  “抱歉，姝姝，我忘记和你有约了。”

  他堵在门口，并没有要请她进去的意思。

  唐姝往中间移了一步，挡在门中间，将手里的塑料袋提起来晃了晃，

  “楼下便利店买的，只有泡面了...要一起吃吗？”

  张黎没有说话，半晌，他才开口问，“你没吃晚餐吗？我叫人送来...”

  唐姝摇头，“我送的泡面，哥哥嫌弃吗？从前哥哥不这样的...男人，真是善变啊....”

  “呵，”

  张黎低笑了声，终于往前走了一步。

  唐姝这才看清他的脸，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倦意。

  她靠着身后厚重冰冷的防盗门，仰头笑得乖软，

  “张黎，你有胡茬的样子好性感哦~”

  男人后知后觉的抬手摸了摸下巴，终于沉沉叹了一口气。

  他伸手，握住公寓门把手，将门往自己的方向拉上。

  门锁发出‘嗒’一声，走廊的灯光便被严丝合缝的隔绝。

  原本靠在门内侧的唐姝、也因为张黎拉门的动作，扑进了他的怀里。

  在没开灯的玄关，张黎的右手还放在门把手上，垂着头，左手将唐姝紧紧按在胸前。

  “姝姝，为什么爱你之后，更孤独了...”

  *

  唐姝想起他手腕上的伤口。

  只是儿时被顾太太虚伪的喜欢过、再抛弃，张黎都恨了她这么多年。那三年前，被唐姝骗了所有的爱和希望，又被唐姝抛弃，他该有多恨啊？

  可是他爱唐姝，舍不得恨她，于是只能选择伤害自己。

  唐姝心里泛起一层酸涩，她不懂这种陌生的情绪。

  只能轻声安慰，

  “张黎，顾太太没死，救回来了...”

  男人的身体僵了一下，并没有回应。

  于是唐姝想了想，又问他，

  “张黎，要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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