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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白骨


刘仪手下的兵士都是舍得卖力气的,立刻分成几队,有掘土的,有拦网的,还有疏通淤泥的,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不过一个时辰便在湖岸的低洼之处刨开了一道六尺宽的决口,只见湖水汩汩地向洼地流去,露出了深处覆盖的淤泥和水草,溢出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就在此时,在渔网旁守着的一名兵士突然大叫起来:“大人,有东西挂到网上了。”众人一看,可了不得了,竟是几段残碎的白骨,虽是断成了几截,但头骨依然完好,眼眶中只剩两个硕大的黑洞,在火光之下,空洞地瞪视着前方,令人不寒而栗。

  出乎柳暮江意料之外,事情还没有结束,一炷香后,又有兵士从湖底的淤泥里摸出了两具遗骨,早已被水草和污泥侵染得不成样子。

  折腾了一宿,直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终于算是水落石出。从湖里一共打捞上来四具尸骨,在岸边一字排开。刘仪冷眼看着脸色惨白的住持静慧:“静慧,你这云静庵不过建了五年,竟有四人死在你庵堂的后湖里,难道都如你所说乃是失足落水吗?”

  昔日道貌岸然的静慧已是浑身抖如筛糠,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尸身旁边,刘仪道:“这云静庵就暂设为本太守的公堂,将静慧单独关押,余者也一并看管起来,不得私下与外界串联。修整半日后,就地审问。”

  ——

  就这样,柳暮江与刘仪一面突审人犯,一面命人下山寻找死者的苦主。过了将近十日,四家苦主只找到了两家。

  其中一家正是小郭村外来教书先生许子朝的妻室钱氏,这许子朝自从几天前上山赏花后便再无音信,钱氏这几日遍寻附近的村落,一无所获。这日听说太守找人去云静庵认尸,忙心神忐忑地来了。钱氏一见那具已被泡的肿胀发白的尸身,便扑了上去嚎啕大哭,死者虽已是面目全非,但身上的衣物正是许子朝出门那日所穿。

  还有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妇,从邻县匆匆赶来。到了云静庵看见另外三具白骨,竟不害怕,只上前用颤抖的手将下颌骨挨个掰开,向口中仔细看去。直到在一具已经泛黄的残骨面前顿了一下,顿时老泪纵横,将头骨抱在怀里悲痛欲绝地哭道:“我儿,爹娘总算是寻到你了。”原来这对夫妻正是五年前赴定州乡试的张秀才的爹娘,张秀才幼年玩耍时曾不小心磕掉了一颗牙,郎中便给他镶了一个牛骨牙。他的父母正是在头骨口中发现了这牛骨牙,才确认这就是自己的儿子。老两口就这么一个儿子,却在下邳县无缘无故失踪了,可怜苦寻五载,再见已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尸骨残碎却是铁证如山,再说静慧、玄音和玄机等人平日本就养尊处优惯了,莫说是用刑,不过就饿了几顿,便受不住招了供。

  原来静慧、玄音和玄机三人本是“碰瓷”的惯犯,三人假扮成母女,之前在郴州一带专挑来往的富商下手,玄音、玄机用美色诱之,哄得富商与之结为姘头或纳为外室,姐妹二人共同侍候,骗得商贾晕头转向心甘情愿给她们买房置地,大笔的银子流水一般花在她们身上。待钱到手了,眼见肥羊再也榨不出什么油水,她们三人便卷走所有钱财,逃之夭夭。

  直到她们犯的案多了,有人报官,官府发出海捕文书通缉,三人才逃到了千里之外的下邳县,剃了头假扮成尼姑,在娘娘岭上的云静庵落了脚。入了佛门虽是衣食无忧,可她们纸醉金迷惯了,又怎能耐得住清心寡欲的生活。

  不久后,见到了来山中游玩的张秀才,三人见他生的相貌清秀,又听说张秀才乃是赴定州赶考的外乡人,便起了淫心。在给张秀才的素斋里下了迷药,将人迷晕后,绑到静慧的禅房里,宣淫数日,直到张秀才一命呜呼,便将尸身推入湖里湮灭罪行。

  后来张秀才的父母寻到了下邳县,官府虽动静闹得很大,但最终没有找到人,但静慧等人害怕事情败露,很是收敛了一段时日,只将魔爪伸向云静庵里出家的年轻女尼。这些女尼本就是无依无靠之人,不得已方落发出家,虽遭荼毒却不敢声张,只怕被静慧赶出庵堂再度流离失所。

  期间,这三个贼尼只敢挑远道而来过路的商客或是书生下手,佯装盛情款待,留饭留宿,趁机打听家中的情形,若是独身一人相貌堂堂的过客,便成了三人待宰的羔羊。想来,其中有两具尸骸始终没有家人前来认领,恐怕就是这个缘故。

  至于前几日遭毒手的教书先生许子朝,只因其人确是生的俊美,静慧等人又有大半年没开荤,见了这等俊后生实在心痒难耐,只听他言道自己是从外乡来的教书先生,在这下邳县并无亲人,便猴急地下了手。

  她们本不知道,许子朝的妻子与他一同来了下邳县,更没料到苏若无意中进入云静庵避雨,竟误打误撞想起了自己前世之死,这才揭开了静慧三人的深重罪孽。

  然而命案审到这一步,柳暮江总觉得这远不是真相的全部,疑点便在下邳县守陈庶的身上。这静慧与陈庶勾结,五年前受其包庇逃脱罪责定是事实,然而现在苦无证据。陈庶是个官身,若无铁证,即便是太守也不能私自拘传问罪。

  而静慧等人心中清楚定州太守刘仪不会长久呆在下邳县,只要熬过这段时日,保住下邳县守陈庶,兴许日后尚有转圜的余地,故此她们对陈庶之事一问三不知,只说当初陈庶见她们乃是诚心向佛之人,加之县城不少官宦家的女眷都是佛门信徒,便允准在娘娘岭建了云静庵。余下的事都是她们自作孽,与旁人无干。

  ——

  此时柳暮江已回到庄子里,正与苏若在暖阁相伴,将自己心中的疑虑缓缓道来。

  苏若听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道:“静慧是个尼姑,陈庶是个县守,静慧初时要想攀附陈庶,必然不能明目张胆地去直接面见,只能通过陈庶后宅的妇人牵线搭桥。听说陈庶的妻妾常去云静庵烧香拜佛,云静庵里尼姑众多,隔墙有耳,只怕是没有不透风的墙。”

  柳暮江将苏若拢进怀里,把玩着柔顺的秀发:“此事我也想到了,也曾对庵中的尼姑挨个查问。只是这群尼姑本就是卑弱之人,又长久惧于静慧的淫威,加之县守陈庶多年与静慧沆瀣一气,若是冒然告发,只怕会被杀人灭口,故此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说出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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