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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娘家


苏若终于发现柳暮江落在了后面,便转身道:“我今日要回娘家一趟。”

  柳暮江掩下眼中的失落,口气略有些赌气地问道:“后日才是回门之日,为何今日便要回苏家?”

  苏若撅了撅嘴:“谁要回苏家了,我是回我外祖家看看,外祖父已病了多日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她在自己面前孩子气的举动,反而取悦了柳暮江,他的神色柔和下来:“既如此,我便与娘子同去,也好拜见岳母大人。”

  苏若心中纳罕,这柳暮江也是好生奇怪,前一刻还和她臭着一张脸,下一瞬又温柔体贴起来,不过出门有个男人跟着总是便宜不少,苏若遂也不再多说。

  ——

  苏若与柳暮江坐着马车去了容家,容氏见了他们夫妇二人,当真是喜出望外,连忙将他们迎了进去。

  容氏虽想念女儿,但还是嗔怪道:“若儿真是越大越任性了,哪有新婚第一天就跑回娘家的道理,论理你应在夫家好好侍候婆母的。”

  还未等苏若说话,柳暮江便道:“岳母大人莫要责怪若儿,她原是惦记着外祖父和您,才急着回来看看。这是人之常情,我母亲也是知道的。何况两家既已结亲,便是一家人,不用立这许多规矩。”

  容氏看着一表人才的柳暮江,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笑道:“既如此,就多谢亲家担待了。”

  三人落座,容氏便命下人备好了茶点。苏若倒也没心思吃喝,开口问道:“娘,外祖父这几日可是好些了。”

  容氏眉宇之间拢上愁云:“你外祖父这病不过就是熬日子罢了,他这几日昏睡的时日越来越多,不过昨日听说你嫁人了,倒很是高兴,精神都好些了。”

  正说着,老仆李忠来报,说是外祖父方才醒了。

  容氏忙带着夫妻二人前去探望。

  ——

  苏若的外祖父已年逾古稀,长久的病痛令他面容清癯,他仰面躺在榻上,就连气息都极为微弱。

  苏若见外祖父虚弱的样子,心里难过,她强颜欢笑地握住外祖父的手,道:“外祖,若儿回来看您了。”

  老人慢慢睁开了眼,看见苏若,缓缓说道:“好孩子,你几时回来的?真是令人记挂。”

  苏若眼睛发酸,声音有些闷:“我是今日才回来的,以后都不走了,就在家守着外祖和母亲。”

  外祖父微微笑道,喘了一口气,道:“又说胡话,听你娘说,你已经嫁人了,日后自然是要和夫婿好好过日子的。”说完,眼神有些急切地往榻边张望。

  容氏知晓他的心思,忙拉过柳暮江,道:“父亲,这就是若儿的夫婿,您好生看看吧。”

  柳暮江跪在榻边,扶住老人瘦弱的手臂:“柳暮江拜见外祖。”

  外祖父见了柳暮江,似乎回光返照一般,眼神一亮,挣扎着靠了起来,道:“好,好,我总算是见到孙女婿了,当真与若儿甚是般配。”

  老人须发花白,凌乱地在鬓边垂落,他用尽全身力气拉住柳暮江的手,道:“当初是我没本事,看错了人,令若儿的母亲在苏家白白受苦半生。如今你既娶了若儿,便要一生一世对她好,千万莫要学你岳丈那一家子。”

  柳暮江郑重点点头,道:“外祖,这门亲事是小婿亲自看中的,我娶若儿是遵从本心,我定会待她如珠似宝。”

  外祖父闻言哈哈大笑两声,又倒回榻上,再度恳切地看着柳暮江:“那就烦劳你替我照看好她们母女。”

  他又费力地转头对容氏说道:“若儿出生时,我在院子的梅树下埋了一坛尚好的女儿红,如今她嫁得良人,这酒终于可以喝了。待会儿,我就与暮江小酌几杯,我此生无憾矣。”

  苏若已是落下泪来,她不想令外祖难过,便低头悄悄拭泪,忽听柳暮江喊了一声:“外祖!”

  等她抬起头扑到榻边,外祖父已面带笑容,溘然长逝。

  ——

  虽说心里明白外祖父的病已是回天乏术,但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忽然离世,苏若心中还是悲痛不已。可她不能倒下,外祖父的身后事要有人打理,她还要照顾好自己的母亲。

  苏若神色悲戚,腰背却挺得笔直,她走出堂屋,前去寻李忠。

  容家的家仆只有李忠夫妇,还有一个半大的小子不过是村里临时来的帮工。一时之间老的老,小的小,面对一应琐事,苏若顿时觉得人手不够,一个头两个大。

  此时只见李忠与帮工正互相帮衬着在庭院里挂起白幡,苏若上前说道:“忠叔,家里事多,劳烦您了。您先好歹在此处照看着,我去棺材铺子给外祖看看寿材。”

  李忠道:“姑娘,柳大人已将棺材铺子的掌柜带回来了,在前院商议半天了。”

  苏若一惊,她早已将柳暮江忘在脑后了,听忠叔一说,忙三步并作两步向前院走去。

  迈出大门,远远见柳暮江背身而立,对面站着的正是村子里棺材铺的掌柜。

  只听柳暮江说道:“我外祖用的棺椁要用五十年的楠木为材,里里外外要刷足九道漆,只为令他老人家走得舒舒服服。您的手艺在十里八乡也是出名的,还请您多费心。只是要快,万不能耽误了时辰。”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塞进掌柜手里。

  掌柜掂了掂,点点头道:“容乡绅一辈子乐善好施,素有威望,如今去了,他的棺椁小人必会尽心尽力,两日内定会送到府上。”

  掌柜的离去后,柳暮江又唤来李婶:“外祖人缘甚好,估计出殡那日村子里的乡亲都会前来吊唁,这丧酒总要办得体面些。我这里有些银钱,您去村里雇几个能干的妇人,采买些新鲜的蔬果,宰杀几头牲畜家禽,就照着村里的习俗置办席面就是。”

  李婶推脱着不敢收:“大人,这钱我自去问容夫人讨便是了。”

  柳暮江道:“容夫人悲痛过度,不能理事,内宅又离不了苏若,莫要去烦她们了。我既是容家的孙女婿,李婶就莫要和我客气。这钱若不够,只管来问我要,若是有余富,就留着给容夫人母女做些汤水补身子。”说完,便不再多说,走到耳房坐下,提起笔开始写讣文。

  李婶只得收了钱,正要去村里找人手,转身一见苏若正默默站在门前,便走上前道:“姑娘,您可真是得了个好夫婿呀,柳大人是眉毛胡子一把抓,做事又利落又体面,真是个主事的好手,最难得还是他有这份心。”

  苏若笑了笑,向耳房走了几步,静静看着柳暮江高大而孤独的背影,正背对着她奋笔疾书。此刻余晖洒进庭院里,将她和柳暮江的身影映得颀长,二人虽还离得有些远,影子却纠缠在一处相依相守。

  苏若抬眼望天,轻轻舒了一口气,她今日虽又失了一位至亲,但此时竟不觉得那般寂寥了。原来她的身边也有一个坚实的臂膀,可以令她安心地靠一靠,哪怕只是短短几日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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