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国端起茶，喝了一口。

  这遭遇多少与自己有关啊，心里不够狠，能对汉奸狠，能对鬼子狠，能对贪官污吏狠，这升斗小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这他家的日子咋办？“

  “他妹妹要卖身，消息放出去了，要20块大洋“

  “呵，挺便宜的。“

  “便宜啥，外面5块钱一个，谁也不愿意买啊，灾荒年3块一个。“

  “这不没有灾荒吗？再说了，俊俏能当饭吃啊，这一迁都，有钱人都跑了，房价都咚咚地跳水，越来越贱。”

  “你还挺懂的“

  “都是喝茶的客人讲的。“

  “这位爷，没事我去忙了。“

  “去吧，哦，对了，帮我包上两封子饽饽。“

  “好嘞，您这是要去瞧瞧。“

  “怎么说也有些缘分，人啊，心还是要行善，才会有福报。“

  “先生仗义“

  吃完东西，喝了茶漱口。

  张爱国拎着两封饽饽，慢悠悠的往牛大力家走去。

  “干啥的？“

  院子门口有三个混混在一边蹲着，看到张爱国走了过来，站起身来喊道。

  “你他娘的谁啊，敢管爷们的事”

  “你谁啊？”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惹爷。”

  “这位爷，实在对不住，哥几个也是混口饭吃，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哼”

  “这位爷，冒犯了，咱们几个是黑虎帮的，领了巡捕房的差事，守着这呢，您得言语一声不是，我们也好回话，交个差。”

  “会说话，爷喜欢”

  “接着吧”

  一枚大洋飞了过去。

  “听说小丫头要卖身救兄，爷来看看，这是怎样的一个妙人。”

  “呵呵呵”

  三个人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了黄色的大牙，笑声充斥着下作，不怀好意。

  “爷真是有眼光，小丫头是挺俊的。”

  “行了，你们守着吧”

  说完话往里面走。

  “五哥，不会有啥事吧？“

  “有个屁，守了多久了，我看二帮主压根就不是替洋人办事，是想不花钱，房子和人两得，又怕这牛大力好了找他麻烦，慢慢的耗着。“

  “二帮主都能做她爷爷了“

  “不出奇，海了去了，你瞅瞅他的六个姨太太不都是强行占来的吗？“

  “走，去对面茶馆喝壶茶，歇歇脚。“

  “没事，等会回去说一下，小丫头被人带走了，咱们也就不受这份罪了。“

  张爱国敲敲门，便伸手推开，两间小房子，一股药味和霉味冲鼻而来。

  昏暗的光线下，堂屋里的炕上躺着一个男子，瘦的皮包骨头，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的结了疤，脸上肿肿的，一个穿着补丁摞补丁褂子的小女孩正在喂吃的。

  听到门口的动静，转头问道：“你是谁？”

  “这是牛大力的家“

  “是，你是谁？“

  “你奶奶呢？“

  “去捡废纸和烟头去了。“

  捡破烂的老人，上辈子也很多，虽然目的不同，勤俭过日子是一样的，都是吃过苦的人。

  张爱国看了一下豁口的陶瓷碗，里面是米汤，可以当铜镜使用。

  “那个，听说你要救兄长，我特意来看看。”

  “哦。”

  女孩放下手中的碗，起身就要向外走，亮光的地方看得清楚些。

  不料她的手被床上的人紧紧拉住，不愿意撒手。

  “哥，听话，我去打碗水，来客了。”

  男子眼泪顺着两侧流了下来，此时的张爱国已经走近了一些。

  “大力，还记得我吗？“

  牛大力闻听此言，眼睛里光线突然聚集，有了一丝光亮，那是生的渴望。

  “我等了你两天，结果没有等到，有急事提前离开，这不刚下车，听说你出事了，过来看看你啊“

  “我“

  “不要说话，你的事我知道了，茶馆的伙计讲了，谁让你没有权势啊，被人拿去顶罪不出奇，还好，命保住了，不然躲猫猫死啊，喝水呛死啊，被冤枉的人多了去了，还他娘的神探，这世道不行啊。“

  “小丫头，给，去买一点小米回来，趁着门口的流氓不在。”

  小流氓地痞之所以混起来的是少数，原因是来钱快花的快，没有长期职业规划，过了一天是一天，没有想着做大做强。

  当然当老大也是要有人罩着的，不然就是牺牲品，黑手套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大力，别丧气，我呢，出钱把你养好，以后就跟着我吧，北平是不能待了，都走。”

  牛大力的眼泪流的更快了。

  他原来有过埋怨，也恨过，也怀疑过，后来发现练家子都被抓了，他是没有人作保，导致遭罪，在牢里自个想通了，都怪自己迟疑了，要是，要是……

  “不要流泪了，天黑就走，你妹妹被人盯上了。“

  牛大力眼中冒火，可惜身子起不来。

  张爱国一看，这是打成内伤了，至少要养半年啊，能不能完全好还是两说，折寿是必然的。

  院里有了动静，小丫头提着一小布袋米回来了，张爱国只给了十几个大子，没有给多。

  “丫头，你奶奶在哪里？”

  “就在车站边上。”

  ‘你小火熬上粥，把她叫回来吧。“

  “嗯“

  “大力，要有信心，我呢，肯定在你身上花钱，咱们这伤得去乡下养，第一药费便宜，第二方便食补，乡下的大夫也是有几把刷子的。“

  说完掏出了跌打丸，还是李医生亲手配制的，独家方子也有，张爱国临走前买了头骡车给他代步，老人一感动，把方子又给了。

  “来，把这药丸吃了。“

  张爱国扶起了牛大力，想找东西让他靠住，枕头是硬邦邦的木头，一张破席子，剩下是一条黑乎乎的布块。

  “这“

  升斗小民的日子想要烟火气都很难，米缸里没有米，棒子面也没有，哪里来的烟，哪里来的火，更不会有腾腾的热气。

  把药放入嘴中，拿起可以照人的米汤，喂了牛大力一口。

  “你这是橡胶棍打的，还是铁棒隔着打的？“

  “都有”

  “娘的，行凶逼供，天理难容，这不是草芥人命吗？”

  张爱国的到来，让牛大力多了生的希望，有了念想，人就会有精神。

  “他们吊起来打，不让睡觉，用强光烤，用家人威胁我，后来有人说了情，可还是被阴打几顿。”

  “你不是有师门吗？”

  “师门？家里原本有一点家底，维持了一段时间，我把父母的大房子卖了，后来没有钱了，也就断了，这次能帮忙托人说情，就是最大的恩典了，日子都不好过，救急不救穷”

  “你还是想的通透的。”

  “没有办法，穷人的命。”

  “哥，我和奶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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