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见满脸憔悴的张寡妇，原本吵闹谈笑的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关少阳没心没肺地喝汤声音，还在突兀地称赞着：

  “南姐，这个汤，真绝了……”

  意识到四周安静下来后，方才后知后觉地看向来人。

  张寡妇看了看站在南枝身后的春妮，深吸了一口气。

  像做了什么决定似的，捧着钱袋子走向桌边的南枝。

  元陌将手放在了轮子上，缓缓转动，来到南枝身边。

  张寡妇来回看了二人一眼，咬了咬牙，沉声开口。

  “南神医，二两银子我筹到了……我能带春妮回去了吗？”

  张寡妇说着，将钱袋子里的钱，全都倒在了桌上。

  哗啦啦倒出了一堆铜钱，还有一块一两的碎银子。

  南枝眉头微皱，回眸看向春妮。

  春妮攥紧了手中的长把汤勺，两眼含泪，恐惧地摇着脑袋。

  “我不回去！这钱是那个人给的！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关少阳见状，蹙眉喝问：

  “你谁啊？要带她去哪？”

  张寡妇看向他，见他虽然灰头土脸，但衣着和气质皆是不凡，不敢与之对视。

  颔首回话。

  “我……我是她娘……”

  关少阳纳闷了，奇怪地询问春妮。

  “你娘？你这么怕她作甚？”

  春妮却只是摇着头，咬着唇角，泣不成声。

  南枝与元陌对视一眼，转身问道：

  “这钱，哪来的？”

  张寡妇心虚，不敢抬头。

  南枝心有猜测，追问道：

  “把她带回去，你要干什么？送她回去吗？”

  张寡妇的头越埋越深，声音也犹如谷底传出。

  幽怨嘶哑。

  “我能怎么办呢？全村都知道春妮是嫁过的人了……不把她送回去，以后怎么办？”

  南枝气死了，猛地一拍桌子。

  关少阳也诧异非常，直言不讳。

  “你年纪这么小就嫁人了？”

  春妮有苦难言，只能跪着扑到南枝脚前，抱住她的腿。

  “婶婶，求你了……我能干活，我少吃点东西！您别赶我走，我求您了……”

  南枝心头苦闷，将春妮从地上拉起来。

  “你别怕，让我想想办法。”

  正在吃饭的村民，见状也纷纷议论起来。

  “春妮才刚刚死里逃生，张寡妇还要把她送回去？”

  “舍不得退钱呗，要不当初也不能卖孩子！”

  “可既然这样，为啥还花二两银子救她？”

  “你没听春妮说吗？那一两银子就是那人给的！让春妮跟着那人，有这个花呗……”

  那人搓了搓指头，张寡妇被众人议论得愈发焦躁。

  一朝防线被破，坐地开始哭嚎。

  “那是钱的事吗？春妮她……是！我对不起老张家，我不配为娘……”

  张寡妇说着又开始扯自己的头发，扇自己的巴掌，痛哭不止。

  “要是能回到当时！哪怕就是让我死，我也不会再把春妮给他了！可是现在……”

  大家伙见状，都纷纷陷入了沉默。

  王小娥看着躲在南枝怀里低泣的春妮，气不过，狠狠摔了菜铲。

  “这个杀千刀的！衙门为啥不直接砍了他？”

  一直静静看着事态发展的关少阳，终于听明白了怎么回事。

  闻言，低声开口。

  “这事的关键，在你。”

  他看向张寡妇，张寡妇收了声。

  “你把女儿卖给了他，又按手印画了押，府衙便只能以伤人罪打他板子，却无理由关押。”

  南枝闻言，忍不住低问。

  “被休后，无人再娶，终身不嫁，真的比死亡还恐怖吗？”

  听到这话，众人都看向南枝。

  张寡妇不解，王小娥困惑；

  关少阳抬眉，元陌沉了首。

  各有所思，各自惊诧。

  “我可以！”

  春妮的眼泪断在了眼角，斩钉截铁，打破沉默。

  “我可以一辈子不嫁人！”

  张寡妇闻之却有些抓狂，拍地不止。

  “你……你不嫁人，以后吃谁的喝谁的？还有你妹妹怎么办？你不嫁人坏了家风，还有谁会愿意娶你妹妹？”

  关少阳闻之轻嗤：

  “家风？你家还有家风？大不了也像她一样，二两银子卖了便罢！至于春妮……”

  他倾首看着躲在南枝怀里的春妮，挑了下眉，勾唇一笑。

  “要不跟着我吧，我书房正缺个奉墨丫鬟！”

  春妮闻之有些惊疑，下意识往南枝怀里缩了缩。

  南枝却眼睛一亮，扶住春妮的肩膀。

  “我觉得可以，正好春妮也认得几个字！倒也合适。”

  春妮微微红了脸，低头不语。

  只是张寡妇还在犹豫。

  “可是，那不就成了……奴籍？”

  众人闻声哑然。

  一直沉默的元陌，终于开了口。

  “可采用合约制。”

  南枝讶异地看向他，眼中惊喜不加遮掩。

  元陌对上南枝赞赏的眼神，微扬起唇角。

  “如同镇上做工一般，近年来，京都也开始流行合约制的府役家奴。”

  他眼神询问关少阳。

  关少阳看了看南枝，耸了下肩膀。

  “我无所谓啊，只要她们可以，我都行！”

  张寡妇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下衣襟，上前问道：

  “那这工钱……”

  关少阳嫌弃地伸出一个指头推远她。

  “这种事你去问下人或者管家，别靠近我！”

  张寡妇讪笑着退了两步，又将春妮从南枝怀里拉出来，低声轻问。

  “妮儿啊，你身体咋样了？还跟娘回家住一晚不？”

  春妮挣脱她的手，只连连摇首，闭口不说话。

  “你这孩子……”

  张寡妇有些心寒，拍了她一下，又有些哽咽。

  “算了……算了……”

  转身要走，却又被春妮低声叫住：

  “娘！”

  她泪盈盈地跑近了两步，眼中跳跃着对新生活的忐忑和期望，低声嘱咐。

  “娘，我要是赚到工钱，会给你的……你好好照顾冬丫，别再把钱给别人了，可以吗？”

  张寡妇闻言，面露心虚。

  推了春妮一把，“你这孩子！说啥呢你？”

  转身要走，却又没忍住将她拉进了怀里。

  “妮儿啊……娘对不起你……你好好的啊，照顾好自己！”

  “嗯……嗯……”

  春妮颔首应着，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看着众人都吃好了饭，准备继续干活了，张寡妇这才放开她。

  “那娘回去了啊……你好好的！”

  “好……”

  元陌看着她们母女二人也做了别，意有所指。

  “枝枝，我们也该忙了。”

  南枝看着抽泣的春妮，叹了一声，将钱收了起来。

  驱逐着吃饱喝足的关少阳。

  “行了，大锅饭也吃完了，别在这儿耽误我们干活，快走吧！”

  关少阳被推出门，还不忘高声招呼。

  “南姐，这个真好吃，我明天再来帮你烧火啊！”

  “可不敢劳您大驾！不许欺负春妮，听到没有！”

  “放心吧南姐，我从来不欺负人！”

  南枝才把关少阳和春妮送走，便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佝偻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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