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尘的脖子和手腕还很疼，他正想跑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未尘大喘了几口气，加速向窗边逃去，本来能够逃出去的，背后却毫无征兆地出现一股拉力，但转瞬之间就消失了。

  就耽误这一瞬间的功夫，未尘便被一股妖风刮到了墙上，狠狠撞了一下。他开始猛烈地咳嗽，咳出几口鲜血。

  未尘喘着气瘫坐在墙根，看见陈扬半撑起身子，一只手垂下来。原来那股拉力是陈扬放的。但是那强劲的妖风呢？

  未尘抬眼，就看见一个瘦长的身影向他走近，而后扯下他的面罩。

  这是一个容貌昳丽的男人，眼形狭长，像狐狸，下巴有点尖，肤色很苍白。

  他的指甲有点长，正危险地在未尘的脖颈上滑过：“小姑娘，你从哪里来？”

  很悦耳的音色。

  未尘听到这三个字却梗了一下，掐着嗓子说：“我是刚上任的丙等制药师，刘朝霞。”

  那男人给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下属去核实：“为什么潜进来？”

  “因为，咳咳，因为我想治好陈……尊主，我想见见他，就能知道更多的信息。”

  也不知道那男人信没信他的话，随手一挥，一条粗糙的绳子就捆住了他的手脚。

  “那你现在得到你想要的信息了吗？”

  “得到了。”

  男人走到陈扬床前查看他的伤势去了，没有再搭理未尘。未尘看着他们，心里终于有些安慰。鸣琴宫里还是有真心为陈扬着想的人的，他不是孤身一人。

  未尘不禁微微勾起一点嘴角，却正好跟陈扬对上了视线。他又黑又圆的眼睛看着自己，像是在盯着猎物，找到他的弱点再伺机捕杀。未尘率先垂下眼睫，移开视线，仿佛方才短暂的对视只是不经意间的幻觉。

  这时，那个回去查探虚实的下属回来了。他单膝跪下道：“禀大人，医师院里确实有一个叫刘朝霞的丙等制药师。”

  “嗯，你下去吧。”

  他站起身看着陈扬，问道：“你想怎么解决她？”

  陈扬古井无波的眼神在看向未尘时有了一点波澜：“有用则留，无用则杀。”

  这个男人跟陈扬说话相当随意，且不用尊称和行礼，再加上他这个行事风格和长相，进出尊主寝宫那么自由，他是鸣琴宫的二把手无疑：凤怀星。

  凤怀星替陈扬转达他的意思：“若你天亮之前能配出解药，便留你一条性命；若你跟那群蠢货一样毫无用处，便拖出去砍了。”

  未尘略微低头，虚虚行了个礼：“遵令。”

  有了刚刚那番观察，未尘掌握的信息比别人多，但仍然要不停地抓药试药，等别人都去歇息了自己还在制药。他熬了整整一宿，最终搓出了一个药丸。其实为了把毒清完，未尘还拿出了自己珍藏的一些草药，一些鸣琴宫压根没有的宝贝和进去。

  第二天天亮，未尘把药丸呈上，凤怀星先是检查了一番又让未尘自己吃了一点才给陈扬服下。未尘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因为熬了夜昨晚又被陈扬和凤怀星折腾了一下子，意识就开始模糊，而后身形不稳地撑在了墙上，得到许可后便跌跌撞撞地回床上休息了。

  ……未尘一觉醒来时，天空中的晚霞正艳丽，他掀开被子坐起身，感觉头晕晕的。突然，有个跟他住在一起的女孩子推门而入，喊道：“刘朝霞！快起来了！尊主让你过去！”

  未尘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衣裳就出了门。门口有个羽妖在等他，见他来了便领着他向尊主的宫殿走去。医师院离陈扬住的伏青宫有点距离，未尘走了有好一会儿才到。

  古有神鸟三足金乌，亦称三青鸟，乃妖族之皇、上古大帝帝俊之子的化身，为长寿羽妖所崇拜，住在这里的人就是羽妖一族中最尊贵的人。

  宫门口仍有卫兵把守，照例搜了未尘的身才放他进去。未尘进去后，迎面跟陈扬对上视线。他正坐在交椅上，位置比较高，目光从上方落下，而他的身边站着凤怀星。

  凤怀星是最初帮助陈扬登尊位的那一波人，忠心耿耿，敢说敢做，直接骂陈扬这种事也干的出来，换了别人脑袋早不知道掉了多少回了。

  未尘微微躬身行礼，凤怀星眯起了眼睛，似乎在警告他礼数不周。按照规矩，小小制药师面见尊主当行大礼。可是未尘一向自在惯了，弯腰是他最大的尊敬。再说了，哪有师傅给徒弟行礼的道理。

  陈扬幸好也是一个随性的人，示意他起身，而后道：“我的病被你治好了，你想要什么赏赐？”

  未尘悬着的心算是落回肚子里了。也是，如果那颗药丸没用，他在梦中就被拖起来砍了，哪里还能一下子睡到黄昏。

  “微臣不想要赏赐，只想在尊主跟前当差。”

  陈扬原本懒散的神色稍稍端正了些，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因为微臣以为尊主身边有不忠之人，微臣担心您的安全，想时刻陪在您身边。”

  闻言，凤怀星和陈扬的脸色齐刷刷变了，殿内落针可闻。陈扬挥手把其余人赶出殿外，声音不自觉地带了些逼问和威严的味道：“你又如何得知我身边有不忠之人？那是谁？你有什么作用？”

  “微臣不知是谁，只是微臣自市井而来，知晓最近落海郡和蓬莱岛都乱象频生，人们更是议论纷纷，故怀疑有人从中作梗，想对您不利，微臣实在是很担心您的安危。如果让我进伏青宫，微臣定能保护尊主的安全，肃清您身边的一切潜在危险，像昨夜那样的事也断然不会再发生。”

  未尘一番话义正言辞，令人动容，可他们并不买账。凤怀星笑了一声，说：“刘朝霞，我现在才来问你，你明明只是一介地主之女，何来那么高强的轻功？你放着家里富贵清闲的日子不过，为什么突然来鸣琴宫当差？你的邻里街坊可都不知道你又会医术又会武术啊。你说，欺君之罪，如何处置？”

  “微臣自小热爱医术和武术，只是为人低调，从不在人前显露，他们自然不知。如今到了微臣尽忠的时候，自然不会再有所隐瞒。那么欺君之罪，从何而来？”

  陈扬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仿佛能直抵他的内心，知道他在想什么。

  “刘朝霞，你是谁？你知道什么？”

  “微臣是蓬莱岛人氏，刘朝霞，微臣知道您需要一个我这样的人。”

  令人窒息的沉寂在空气中弥漫，陈扬忽然笑了一下，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你认不认识本尊的师尊，一个叫未尘的人。”

  未尘的心跳骤停，陈扬紧盯着他，好像只要他出了一点错漏自己就会被扒个干净。

  他面不改色道：“略有耳闻。”

  “那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妈的，你让我自己骂自己？

  未尘硬着头皮，把心一横，回答：“唯利是图，背叛至亲。”

  “嗯。那你觉得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陈扬在套自己话了。未尘斟酌一二，才说：“微臣不知。”

  陈扬又盯了他一会儿，终于移开了视线，未尘在心底松了口气。

  “从明日起，进伏青宫当差，跟在我身边，保护我的安全。”

  “陈扬，这个人有问题，不能……”

  陈扬冲他摇了摇头：“把她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看她想干什么。”

  未尘无语。你俩不避着我点吗？

  ……第二日，未尘果真进了伏青宫。他被安排在陈扬隔壁住下。结果陈扬没让他做什么事，他还是像在医师院里一样晒药制药。这不行，他还是不知道机密在哪里。

  于是未尘拿了几颗祛火补气的药丸想见陈扬，经人通报后走了进去。陈扬正坐在书案前处理奏章，眉头微微皱着，面色不太好看，见他进来喊了声“坐”就没有下文了。

  等陈扬终于把手头上的政务处理完，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搞的未尘有点心疼。

  “什么事？”

  未尘把药盒呈上，道：“我看尊主最近有点上火，特研制了几颗下火的药丸。”

  陈扬收下药盒，还在揉自己的脑袋：“知道了，你下去吧。”

  未尘觉得陈扬遇到什么烦心事了，看样子还有点头痛，下意识问道：“你头痛吗？持续多久了？”

  说完二人同时一愣，陈扬也顾不上揉自己脑袋了。这个语气根本不是下属能说出来的，传达出的关心也不是假的，给陈扬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可又说不上来。

  “嗯，看这些奏章脑子就疼，有两年了。”出乎意料的，陈扬老实回答了。

  未尘闻言感觉陈扬还是没长大，不禁有点想笑，又硬生生憋住了。

  “那我帮尊主揉揉吧。”

  “你一个地主家的女儿还会这个？”

  “地主家的女儿怎么了？这属于医术的一部分。”

  二人都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已经跨越了彼此之间的阶级，只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未尘上前找好穴位，温凉的手指按上陈扬的脑袋，那种翻江倒海的熟悉感又喷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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