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时候，扶爻从房间出来，他一边踱步一边思索着城主的异样。

  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城主表露出来的一瞬阴沉，虽稍纵即逝，但他心里却始终放不下。

  他慢慢走着，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一间祠堂外。

  祠堂的门并未完全掩住，而他视力极好，自然能轻而易举看见里面的情形。

  城主正站在里面，他的面前是一个灵位牌。

  扶爻隐藏住气息，缓慢靠近。

  靠得近了，他才发现城主只是沉默着看着那个灵牌，而那灵位牌上写着几个大字

  “吾爱周薇之位”

  那是城主夫人的灵位牌。

  空旷的祠堂里只有一人一牌，而身形高大的男人不发一言地盯着灵位牌，按理说灵位牌应有供奉的东西，但扶爻看见那下面什么都没有。

  看这情形，倒还真应了外界对城主的猜测——他一点也不在乎他的亡妻。

  可偏偏下一刻，扶爻就看见城主将那灵位牌拿在手中，手指一寸一寸抚过灵位牌，扶爻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但他却能通过他的动作看出他的怜惜。

  像抚摸着爱人的身体一般，落下的手指又轻柔又沉重，既是眷恋，又是愤恨。

  “薇娘……”城主轻喂出声，话音里是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爱意。

  扶爻被他这前后反差吓了一跳，没控制住发出一点声音。

  “谁？！”城主的神情一收，瞥过来的眼神狠辣无比。

  他嘴里念了一句什么，下一秒便出现在了门外，然而门外空无一人。

  而另一边，扶爻松了口气，幸好他的修为比城主高又跑得快，这才免于被城主抓住。

  不过这城主委实奇怪，他既深爱着他的亡妻，又为何放纵自己流连于花楼，甚至还在他的女儿和城民面前表现出对她不屑一顾？

  扶爻想不通。

  夜已经深了，扶爻便往他房间的方向走去。

  结果他刚刚走过一个转角处，迎面便看见一男一女站在假山前，那男的光风霁月，正是他的徒弟江渊。

  而那女子扶爻也才刚刚见过，是城主之女，周燕。

  此时，周燕正急急地同江渊说着什么，她生的花容月貌，又穿了一身粉蝶大袖衣，在皎皎月光下越发显得俏丽秀美。

  而江渊自是不必多说，作为男主，他本就是生了一副世间难得的俊美容颜，更遑论他身形颀长，雪衣黑发，气质清疏凌然，似水中冷月。

  两人站在一起，就好像那话本中的男女主，郎才女貌，实在登对。

  扶爻连忙闪身躲到转角后，他心道罪过，暗恼自己居然撞见小乖和人姑娘幽会，结果还不待他躲成功

  江渊就出声唤他，“别躲了师弟，我看到你了。”

  周燕一顿，眼刀子瞬间飞了过去，神情不善。

  搞什么啊？这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给心上人表白的时候来！

  扶爻只好无奈地又走出来，他假装没看见周燕在怒瞪他，停在两人三步开外的地方，一脸正色道:“我就是路过，你们继续。”

  周燕心道算他识相，她正想着等这人走后，她要继续催促江渊给她答复。

  结果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心上人江渊三步并作两步追上那少年的步伐，手臂一伸就拦住那人的动作。

  一改在她面前无动于衷的冰块模样，垂下眼将人包裹在自己的阴影中说道:“跑什么？”

  扶爻被他这番举动弄得一怔，“我不想打扰你们啊。”他自觉不当江渊和周燕的电灯泡，怎么江渊还把他拦住了。

  江渊眼底有几不可察的戾气闪过，“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扶爻点头，他当然知道，他都听见那姑娘表白的话了。

  结果面前的江渊非但没有理解他的良苦用心，神色反倒更冷了。

  “你既知道还走？”

  难道就没有一点不悦的情绪吗？

  当真就只是把他当徒弟吗？

  “我不走难道还留在这？”扶爻奇怪道。

  算了吧，他一不想做电灯泡，而不想做棒打鸳鸯的封建家长，于是他拍了拍江渊的肩膀，传声说:“没关系的，江渊，为师不反对你找道侣，这姑娘看着就不错。”

  江渊:“……”他忍耐地闭了闭眼

  纵使有过心理准备，但在发现扶爻对他没有半点私情之时，江渊发现自己依旧恼恨得要命。

  他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是从时候开始变了质，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梦里，他的臆想里，满满都只有少年一人了。

  明明一开始只是对于哥哥的依赖

  怎么就生了那般大逆不道的心思？

  江渊低下头，喉结缓慢滚动一瞬，伸手带着少年往房间走去。

  扶爻瞪眼，“诶！”

  唯留周燕在原地呆住，她不是一窍不通的傻子，自然能看出江渊对那弟子的态度不同寻常。

  看着那两人堪称亲密的姿势。

  她该感到嫉妒甚至愤怒的，可为什么……周燕不自觉露出一抹惊异的笑。

  为什么她会这么激动？

  *

  是夜，扶爻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的脑海里总是不自觉浮现出城主抚摸他妻子灵位牌的一幕，那般眷恋又小心翼翼，说是对待稀世珍宝也不足为过吧。

  在众人面前，他又为何会是那种表现呢？

  他躺在榻上正想的入神，小灵子却蓦地喊他:“爻爻，男主又发病了！”

  扶爻腾的一下起身。

  ……

  江渊的房间不大，至少扶爻一推开门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江渊，自然也看清了他满脸复杂瑰丽的金色纹路。

  他的肤色极白，又生得极为清雅俊秀，此刻脸上生了这些，非但没损他的美貌，反倒为他添了几分神秘诡谲的美感。

  但扶爻却觉心中悚然，小乖小的时候还只是眼尾生了些纹路，如今却是大半张脸都有了。

  他连忙走近，低头一看，更是心间一颤。

  江渊的额发全然被汗打湿，眉头死死皱起，好似正在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扶爻几乎没多做思考就握住江渊的手，将灵力传输进去。

  这是自他和江渊重逢后，第一次见到江渊发病。

  本来他还担心自己的灵力会收到阻塞，没想到一路进去倒是畅通无阻。只是他刚刚来到江渊的识海，本该无所知觉的人突然一把攥住他的手。

  扶爻吃了一惊，还以为江渊醒了。

  结果却见江渊的眼睛依旧紧紧闭着，应该只是无意识的动作。

  扶爻垂下眼，正打算继续为他输送灵力，然而下一瞬就听见江渊呢喃出声:

  “哥哥，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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