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宁城睿王府，卫坚让人送了一盆十八学士到柳春珺房里，柳春珺看了一会花，透过窗子瞧见他站在院子里，走出来问道：“你在看什么啊？”

  卫坚摇摇头：“没看什么，我只是在想，你想不想去牢里见见陈朝安？明日冯天锡就要押着他回金陵了。你若想去，我陪你去。”

  柳春珺垂头想了一会：“我自己去吧，有些话我想问问他。”

  卫坚拉着她的手:“真不要我陪你吗?会不会害怕?”

  柳春珺摇摇头:“没事,没什么好怕的,如今他应该伤不到我了。”

  卫坚送她到了牢房门口，看着她走了进去，低声吩咐了牢头几句。

  柳春珺跟着狱卒来到最末尾一间牢房，陈朝安靠着墙坐在一堆稻草里，盯着对面墙上碗口大的洞出神。他身上衣裳尚算整洁，只是胡子长了些，眼底乌青，眼眶凹陷，可见这几夜都没睡好。

  “陈朝安……”

  陈朝安听到柳春珺的声音，猛地转脸，确认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他飞快的从稻草堆里爬起来，两步跑到围栏处，伸手想抓住柳春珺。

  柳春珺往后退了两步，离围栏更远些，面无表情看着陈朝安。

  陈朝安看着柳春珺淡漠的眼神，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干裂起皮的嘴唇哆嗦了半晌，终是开口道：“珺珺……”

  “别叫我的名字，你不配！”柳春珺厉声道。

  陈朝安有些颓然，垂下的双手微微颤抖：“他……对你可好？愿意给你名分吗？”

  “这些无需你操心，没有你，我的人生原本就没有那么多苦可吃。”柳春珺说着眼中有些水光闪烁。

  “我……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陈朝安依旧老调重弹，柳春珺不客气的打断：“不要说你不是故意的，从你动念的那一刻，对我来说已经是灾难。就算我爹爹没事，我依旧是被骗给你做妾，你有没有问过这一切我是否愿意？你当然不会问，陈朝安是谁，丹徒一霸，他想要哪个女人，那个女人就该感恩戴德洗干净送上门！柳家竟敢违逆？那就要付出代价，陈朝安，这是不是你做的事？”柳春珺红着眼睛，一想到这几年遭受的痛苦皆因眼前人，恨不得杀了他。

  “对不起，好像我除了这话，也说不出别的了，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我真的是喜欢你……”陈朝安喃喃说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柳春珺。

  “喜欢我这张与你表姐有几分相像的脸吗？”柳春珺冷笑着。

  陈朝安一愣，她怎么知道的？

  “你不过是拿我做了别人的替身，不必再与我说什么真心假意。陈朝安，你满嘴谎话，不累吗？”柳春珺有些厌恶的看着陈朝安。

  陈朝安沉默了一会，低低道：“一开始我的确是因为你有几分像表姐，才对你动了心思，可后来，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的影子。我们也曾有过柔情蜜意，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曾对我动心吗？”陈朝安有些不信，他是她第一个男人，那时候的他，对于丹徒小城的柳春珺而言，应该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那是你自以为的柔情蜜意，你是丹徒一霸，我敢反抗？若我娘是烈性子，执意不肯我为妾，只怕这会她也不在了吧？你不要演着演着就当成了真，你不过是不忿我竟敢不喜欢你，竟敢私逃，竟敢下毒……才有了执念，一心要把我抓回去，控制我的自由，天长日久，我再不敢反抗，任由你搓圆揉方，是也不是？！”

  陈朝安怔怔看着眼前的女子，依旧是熟悉的容颜，眼角眉梢都未曾有丝毫改变。可她眼眸中的水光不知何时消失了，她就站在那里，周身带着他不熟悉的英气。她变了，或许这才是她的本色。

  他是这么想的吗？或许不是，可最终的结果，应该就像她说的一样，她会成为他后宅一个没了棱角的姨娘，每夜渴盼着他驾临。可女人，不是都该这么活吗？

  “珺珺，对不起，只要你原谅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陈朝安声音有些嘶哑，眼圈也开始泛红。

  “是吗？那我要你死！”柳春珺闻言怒极反笑，到现在了，他还在表演一个痴情男子，真是让人发笑。

  她的声音很大，空旷的牢房里回荡着那个死字，陈朝安眼眸黯了黯，半晌才道：“你若无心，又怎么会来看我……”

  柳春珺哈哈一笑，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费解，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我不过是来看看你的惨状罢了，从前你想关我，没料到自己先被关了吧，陈朝安，你记着，多行不义必自毙！”柳春珺说完，甩袖要离去。

  “珺……柳姑娘留步！”陈朝安伸出手，想要拉住柳春珺。

  柳春珺顿住了步子，回头看了一眼陈朝安：“你还有何遗言要交代？”

  陈朝安张了几次嘴终究没有说出口，柳春珺没了耐心，正要抬脚走人，身后传来陈朝安的声音。

  “你……能不能替我求求泰安郡王……饶我一命……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陈朝安脸色涨红，艰难开口。若不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他是不肯让她看见他的窘迫。

  “你问问曲子尧答不答应！”柳春珺大声喝道。

  陈朝安身子震动了一下，他不是没猜想过泰安郡王查出了他当日所为，只是没料到柳春珺竟也知道。

  “我真替曲子尧抱屈，他虽荒唐，却也算不得恶人，更是鞍前马后奉承着你，只可惜你这人狼心狗肺，并无半点真情，兄弟算什么，比不得你陈朝安的前程。来日下了地府，你且小心些，只怕曲子尧早就等着你！”

  柳春珺说完这番话，再不停留，快步出了牢房。

  卫坚一直等在门口，见她出来了，脸上神色尚好，也没有流泪，松了一口气。

  “还好吗？”

  柳春珺点点头：“还好。该说的话我都同他说了，叫他做个明白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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