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春珺这是头一回看到这样壮观的灯会，只觉得目不暇接，和雪魄边看边赞叹着。

  秦淮河两岸的游人越来越多，陈朝安有些担心，说了一句：“咱们也看了有一会了，不如回去吧，你姜姐姐明日还要派人来接你呢。”

  柳春珺一想也是，叫船家靠了岸，一行人上岸之后沿着河道往回走。

  离贡院还有数十丈远的时候，前面的天空突然腾起一团白烟，接着发出一声巨响，火光冲天，原本聚拢在一起看戏的百姓发出惨叫，拼命的外跑。

  爆炸过后，白烟里站起一个高达一丈的男子，穿着一身雪白的锦斓袈裟，大喊着：“黄天将死，苍天将生！弥勒下界，明王出世！”

  秦淮河灯会原本就是官衙牵头的，自然有许多官兵巡逻。且这两年白莲教作乱，官府原本就防着他们，这次灯会守备军那边也派了不少兵力，预备万一白莲教作乱，新年就拿个军功的。

  “冲啊！拿香主！立大功！”

  府兵、衙役、守备军从四面八方冲过来，而原本聚集在一起的百姓因为受伤来不及撤退，加之附近害怕的群众胡乱逃窜，数十路人马撞到一起，场面越发混乱。

  陈朝安紧紧护着柳春珺，不知为何，他腹内绞痛，脸色也变得苍白。

  “珺珺，千万要拉紧我，不要被冲散了！”

  陈朝安在柳春珺耳边大声喊着。

  柳春珺心跳得厉害，脸色苍白。十年前也是元宵灯会，弟弟被人拐走了。

  那一年灯会有一架子灯突然起火了，人们慌乱之中各自逃窜，最后踩死了四五个人，而她的弟弟也被人趁乱拐走了。

  白莲教的教徒原本就是打算在元霄灯会这样场合大闹一场，增加在民众中的影响力。

  只见那个高高的男人随手一挥，不知撒出了什么东西，在半空中腾起一阵白雾，他往白雾上喷了一口火，白雾咻得一下烧起来！

  百姓们目瞪口呆的看着，纷纷往外挤，嘴里喊着：“明王降临了！”

  官兵们大喊着：“只是戏法！大家不要怕！”

  可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声音，人潮像开了闸的洪水，倾泻下来，根本无可抵抗。

  “啊……救命……”

  人群里不断有人发出惨叫。

  “噗通！”几声声响过后，已经有人被挤下了河，正月里，秦淮河水冷的刺骨，下了河的人大叫着往岸上爬。

  不断又有人受不了，下饺子一样往河里跳。

  陈朝安和柳春珺原本就刚上岸，这会被人群挤到围栏处，动都动不了。

  突然，不知哪里涌过来一股人流，巨大的冲击让河边的石栏动摇起来。

  “轰”得一声，石栏终究扛不住人流的冲击，轰然倒塌，一连十数根围栏都断开，掉到秦淮河里。

  紧跟着一起落水的自然还有紧靠着围栏的那些人，哗啦啦上百人先后掉到了河里。

  河水冰冷刺骨，陈朝安顾不得腹内绞痛，从河水里窜出头，急切的寻找着柳春珺的身影。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人头，不管男女，湿了以后都是圆圆一个黑脑袋，又是夜晚，哪里那么容易找得到。

  陈朝安知道柳春珺不会游泳，他沿着河床，急切的喊着：“珺珺！珺珺！”

  四处都是鬼哭狼嚎的人群，他的声音淹没在更大的声浪里。

  柳春珺确实不会游水，幸运的是她落水以后随手抓到了半块桨板，那桨板被卡在石头做的石墙里，很是牢固。

  柳春珺贴着石墙，抱着那块桨板，看着陈朝安在前面呼喊着。

  她听不到他的声音，不过她知道他在找她。

  柳春珺别过脸，面对着墙壁，她浑身颤抖着。这一刻她不想回答，或许一切都是天意。

  天边出现了鱼肚白，整个秦淮河两岸都是哀嚎声。

  白莲教那伙人早就消失不见了，只有府兵和衙役在收拾残局。

  陈朝安面容青白，嘴边原本已经消下去的燎泡又起来了。

  朱武护着雪魄过来了，他们都没事，只有柳春珺不见了。

  “姨奶奶……”雪魄看着河边躺着的一排排被踩死、烧死、淹死的尸体，泣不成声。

  “别哭了！”陈朝安一声怒喝！

  “你们姨奶奶不会死的，大家分头去找，找到了就带回‘东篱阁’。我去趟守备府。”

  陈朝安顾不得自己形容狼狈，去守备府求见姜知檀。

  姜知檀听到是陈朝安求见，吓了一跳。她不便独自见外男，就让管事嬷嬷陪着她一起去了前厅。

  “什么！”

  姜知檀听到柳春珺在昨夜失踪变了脸色。秦淮灯会发生了事故，她一大早已经听说了，原本还庆幸昨夜幸亏没去，没想到柳春珺却出了事。

  “姜姑娘，我在金陵没什么人手，珺珺跟你姐妹情深，还请姜姑娘援手，派人助我一起找找珺珺。”

  陈朝安声音嘶哑，眼睛红红的。

  姜知檀见他脸色十分难看，一嘴的燎泡，知道他必是十分着急，心中略有些安慰，总算对柳妹妹还有几分真心。

  “好！你先去秦淮河等着，我找大人借人手给你调派。”

  姜知檀答应的干脆，转身就跑回去找守备大人了。

  陈朝安仍旧回了秦淮河，衙门已经派了人在河里打捞，看看有没有沉底的尸体。

  陈朝安别过脸不去看，心里默念着珺珺不会有事的，珺珺不会在这里。

  他沿着河一直走着，见到身形和柳春珺差不多的人就要上前仔细看一番，连续被人骂了几次有病。

  朱武远远迎上来，看着陈朝安的脸色，“大人，您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带人继续找。”

  陈朝安摇摇头，“再等等。”

  朱武知道陈朝安的脾气，不敢再劝。

  不多时，守备府派了三十几人过来，陈朝安精神一振，忙将柳春珺的相貌、年纪、穿戴描述了一遍，请大家帮忙仔细寻找。

  晌午时分，仍没有什么消息，朱武拿了几个包子过来让陈朝安吃，他拿在手里，却并未往嘴里送。

  太阳照在陈朝安身上，他也不觉得暖，反而觉得那光线刺眼，有些眩晕。

  朱武就在一旁，正说着话，见陈朝安摇晃了两下，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去。

  朱武大吃一惊，赶紧抱住陈朝安，大喊着让人叫大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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