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开口前，棠棠就先一步问道：

  “李牧南，你知不知道大臣们要让我和亲的事情。”

  虽是这么问，但棠棠心里基本已经肯定了这个猜测。

  这种朝中大事，作为日日上朝的将军，李牧南怎会不知？

  这么想着，棠棠一颗心有些泛冷。

  若是这样，那他可瞒得真好。

  是不是要到最后事情敲定了，被押着送上和亲队伍时，她才能有资格知道这件事呢？

  回想起那些人字字句句嚷着牺牲她一人，换取两国和平的言辞，棠棠眼底泛起薄薄的一层泪花。

  她羽睫轻垂，粉唇紧紧抿着，克制住泛上心头的酸意。

  “棠棠？！”

  李牧南闻言一惊，还不等他思考棠棠是如何得知，便看到面前的小姑娘垂着脑袋，身上散发出肉眼可见的委屈和失落。

  他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两步上前拉住她的手，急急忙忙道：

  “棠……殿下，您放心，臣会保护好您的！”

  “你怎么保护我？”

  不说这个话题还好，一提到这个，棠棠根本就控制不住心底的害怕和抗拒。

  她咬着唇，反问道。

  男人目光坚定，他第一次在宫里逾矩，粗糙的大手轻抚上少女的眼角，为她擦去要落不落的泪水，郑重道：“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

  “我后几日便要启程去朝卑（大瞿边境）了，五年前很抱歉，未与您辞行便离开了，今日本想是与您好好道个别的。”

  “陛下说，若是四个月攻下昶平（临近大崟王庭的一个小部落），便能允我继续深入。”

  “殿下，您放心，此一战，大瞿会赢的。”

  打赢了，您就不用去和亲了。

  棠棠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她眼睫轻颤，有些不信，“可是……从官员到百姓，他们都不愿再开战，那些将士岂会……”

  李牧南无奈一笑，他指尖还留存着那点点湿意。

  不舍的轻轻捻去，青年脸上的笑容是一如既往的可靠，“将士们那边，是我该考虑的事情，怎能让您忧心。”

  清风徐来，树叶间“悉悉索索”的声音在静默无言的两人间流淌。

  恍然间，棠棠想起儿时无数次自己闯了祸后，这个人也是跟在后边，默不作声的收拾残局。

  她早已将李牧南视作自己的兄长了，所以在当初他不告而别后，她才会那么生气。

  “你倒是比我亲哥靠谱些！”

  棠棠轻哼一声，抱臂扭过头去不看他。

  “臣如何能与圣上相提并论。”

  抒完情，李牧南又恢复成先前那副一板一眼的样子，听闻此言，立刻抱拳说“不敢”。

  “切。”

  棠棠侧头望着外边，天上还挂着大太阳呢，偏偏就飘起了小雨。

  “打仗，会死很多人吧。”

  她意味不明的俯身望着雨中荷花，像是随口一问。

  李牧南并没有打算在这方面隐瞒她，点了点头，“对战大崟的那次战争，伤亡有十数万人。”

  “难怪。”

  棠棠将头上的那根银簪拿下来，在指尖盘绕着把玩，“难怪他们都不愿意打仗。”

  李牧南看了眼她，视线也追着落到那颤颤的荷叶上，“若是要靠一个无辜的女子换取安稳，那我们这些领国家俸禄的将士又有何存在的意义？”

  “况且，这本就是一场注定的胜仗，岂能因一时胆怯，而畏畏缩缩，举步不前？”

  知晓李牧南是在宽慰她，棠棠心里却没有好受的感觉，她坐到长椅上，支着脑袋，莫名想起了那句——

  “公主受国家供养多年，如今只需她一人，便可保住无数人性命，是国家免受战争苦扰，大难当前，何故推推拖拖？！”

  若是按李牧南所言，那这句话也不无道理。

  雨水淅淅沥沥的变大，亭外一片雾茫茫，棠棠愣愣的呢喃道：

  “去了大崟，就吃不到烧鹅了，也看不到海棠和布谷鸟了。”

  那里只有一望无际的荒漠，寸草难生的贫瘠土地和雾蒙蒙的天，到了冬天更是苦寒。

  敏锐的察觉到棠棠心里的想法，李牧南无措起来，没想到自己说的宽慰之语倒是起了反作用。

  他嘴巴张张合合，还没组织好语言，就见方才还失落着的少女猛地一拍大腿，愤愤道：

  “不过为什么他们就偏偏一致要求让我去啊？！”

  倒也不是说只要不是她，那选哪个公主都无所谓的意思。

  毕竟在棠棠看来，那群蛮子根本就配不上她大瞿女子的一个脚趾头！

  只不过，她身为当今圣上的幺妹，就算要送人和亲，也不该第一时间想到她啊！

  李牧南抿了抿唇，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这副犹豫纠结的模样被小殿下看在眼里，她一把拉住男人的衣袖，“你知道的！告诉我！”

  被拉住的李牧南顺从的弯下腰去，声音沉沉中又带着显而易见的恼火与不平，“是大崟单于亲自提出的，指名道姓要你去和亲。”

  “？？？”

  棠棠眉头紧锁，很是不解，“这是为何？”

  “臣不知，”李牧南摇了摇头，他俊朗的脸上头一次出现这么明显的愤怒，“但听说他是无意间看到了您的画像，一见倾心，故而……”

  “画像？”

  棠棠想起很久之前被自己赶走的，多到数不清的画师，觉得这个猜测还是有几分依据的。

  “该死！”

  她跺了跺脚，咬牙骂了一句。

  “皇上万安。”

  观莲台外，宫人们的齐声行礼让两人倏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他们之间原本恰到好处的距离不知何时变得格外暧昧。

  匆匆后退两步，李牧南不敢看棠棠，只连忙对着那个款款而入的男人行礼。

  “李爱卿免礼平身。”

  目睹了刚刚那幅“美好画面”的瞿容川皮笑肉不笑，他随口免了李牧南的礼，欲言又止的目光落在了撇着头，不愿看自己的幺妹身上。

  轻叹口气，他沉声说道：“李牧南，你先退下吧。”

  李牧南一顿，他还有话没对棠棠说呢。

  但圣命难违，他还是强忍住心底的不舍，听话的退出了观莲台。

  在他出去后，瞿容川的下一句话就成功让还在置气的棠棠表情破裂——

  “棠棠，若是说让你下个月去和亲……你可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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