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后——

  半夜十点，夜色已深，但S市依旧灯火辉煌，加班加点的上班族仍在岗位上拼搏。

  市中心高楼林立，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栋被誉为S市坐向标的陆氏集团总部大楼。

  高828米的摩天大厦直入云霄，站在顶楼，真真是上可揽日月，手可摘星辰。

  “哒哒——”

  听见敲门声，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回过了神，两步走到办公桌后坐下，“请进。”

  门外的秘书得到许可，恭敬的推门而入。

  “陆董，这是这个月的财务报表，请您过目一下。”

  精神干练的女秘书对董事长桌上富有少女心的小摆件早已习惯，目不斜视的将手中的文件递给倚在靠背上的男人，在递出的同时，没忍住偷偷瞥了一眼。

  男人一丝不苟的梳着背头，额前落下几缕打过摩丝的碎发，五官英俊立体，眼睛一圈有着淡淡的青黑色，高挺的鼻梁下，淡色薄唇紧抿。

  岁月仿佛格外偏爱他，都没舍得留下多少痕迹，抬眼间，他仿佛还是当年的那个少年。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年近中年，陆承拓的声音早已不复当年的清朗稚气，像是经过沉淀后的美酒，低沉醇厚。

  秘书眨眨眼，醒了醒神，略一颔首，“是。”

  秘书走后，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只有桌上十五年前购买的，印有棠棠形象的小闹钟“滴答滴答”的在走。

  陆承拓没去看桌上刚送来的文件，而是轻叹口气，有些疲惫的撑住额头，微微阖起眼睛，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他的眸光悠长，思绪变成金甲虫，展开翅膀在岁月的溪流里轻点掠过，飞飞停停，最终栖息在了十五年前的清晨……

  “我去学校了妈，军训11点结束，午饭等我回来做啊！”

  为了迎接自己的大学新生活，陆承拓将刘海剪短了很多，不会再遮盖住自己的眼睛，整个人看上去不复以往的阴沉，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意气。

  他在转角处换好运动鞋，一边检查单肩包里的物品，一边嘱咐跟出来的母亲。

  “知道啦，你放心去吧，好好训啊！”

  陆母骄傲的笑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转眼的功夫，昔日里只会躲在自己怀里哭的小豆丁都长这么大了。

  陆承拓嘴上应着，带上钥匙，出门去了。

  下楼过程中，他看了眼《我的妹妹》，发现棠棠不在家，于是便将手机收进裤兜，捧着从家带的包子大口吃起来。

  学区房离学校只有10分钟的路程，骑自行车更快，陆承拓5分钟就骑到了。

  在停车点停完车，他三两步跑到操场上集合，八点半点开始的军训，此时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教官吹哨集合，陆承拓找到自己的专业班级，走过去站好，依律交出手机。

  一上午的军训内容和高中相似，无非就是站军姿，稍息立正和左右转，除了大太阳和见不到棠棠外，倒也不算难挨。

  午休时间，陆承拓拿上手机，见主屏幕上没有妹妹回家提醒，也就没点进去看。

  一直到下午五点，军训结束，他看着空无一物的屏幕，这才感觉到了有些不大对劲。

  先前即使棠棠回家的时间很少，但基本下午的时候，棠棠都会回来一次，待个两三个小时。

  但今天，怎么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怀着这样的疑惑，他当即点开了游戏，却点不进去，说是游戏在维护中。

  原来是这样……

  陆承拓不知怎的，松了口气，安下心来做完饭，洗完澡，临睡前仍是“维护中”。

  忽略心中隐隐的不安，陆承拓翻了个身，习惯性的对着枕头边的手机说了声“晚安”后，才沉沉睡去。

  他本以为是像往常一般，游戏的小维护，结果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游戏整整维护了十四天。

  维护期间，网上“我的妹妹圈”非议不断，跟热油锅里进水了一样炸开来，都在讨论“明胜”是不是放弃这个游戏了。

  陆承拓心里也跟着着急，晚上觉都睡不好，梦里都是游戏停服，自己再也见不到棠棠了。

  好在，在自己军训结束的那一天，游戏又恢复了运营，网上也贴出致歉公示，说是游戏有出现bug引起程序崩溃，工作人员加班加点把所有程序都维护了一遍。

  没事就好。

  陆承拓松了口气，点开游戏，进入页面，在看见沙发上那个小小的人影时，他嘴角挂上宠溺甜蜜的笑意。

  怎么这次棠棠回来也没有消息提醒呢？

  棠棠怕是又要抱怨自己让她久等了，自己这次一定要快点认错，避免小可爱多生气。

  还没等陆承拓组织好道歉的语言，他嘴角的笑意就凝结住。

  入目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但从她身上，陆承拓看不见棠棠独有的生机与活力，这个电子妹妹，看的他心里空洞洞的发疼。

  死板，僵硬，像是被固有程序操控的木偶人。

  不，或许这才应该是这个游戏中，妹妹该有的样子。

  举着手机的手无力的缓缓落下，陆承拓垂眸盯着那个电子小人，一向坚毅的他，此刻眼中却不自知的蒙上了一层雾气，恍惚间他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棠棠……”

  他轻声喊着，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他此刻是多么希望这个小人儿可以像往常一样，转过头瞥自己一眼，然后不耐烦的问自己，

  “陆承拓，你干什么老喊我呀？”

  可是，屏幕里的小人在听见呼喊后，只是一板一眼的转过身，脸上扯出仿佛测量好的弧度，“哥哥，我在。”

  “嘀嗒——”

  泪水砸落在屏幕上，陆承拓慌乱的用袖子擦干净。

  看着花掉的屏幕，他忽然觉得有些生气，但这一点点的生气，又被心里巨大的无措惶恐吞没。

  棠棠是不会这么笑的，也不会有跟读书一样的语气，更不会说“哥哥，我在”。

  她一直都是娇娇气气的，她会说：

  “陆承拓你小声些！”

  “陆承拓，你没瞧见我在看动画片呢吗！”

  “好叭好叭，生日快乐！陆承拓！”

  “我今天要吃草莓味儿的小蛋糕！！”

  “陆承拓！”

  “陆承拓？”

  ……

  她会气鼓鼓的坐在角落里生闷气，然后娇纵的让自己给她道50次歉。

  她会傲娇的轻声哼哼，会嘴硬心软的接住他的话，会一脸幸福的坐在椅子上吃小蛋糕，会眼睛眯眯，像一只慵懒晒太阳的小橘猫……

  记忆中，一幕幕画面仿若实质般在眼前闪过，陆承拓有些崩溃的轻抽口气。

  笑容不一样！语气不一样！声音不一样！性格不一样！什么都不一样！

  这不是他的棠棠……

  “棠棠，你去哪了……”

  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你不要我了吗，棠棠……

  他颓然的捂住脸，近一月的心神不宁在今天得到最坏的印证。

  风吹起窗帘，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机械女声一字一顿的在回答这个，永远也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哥哥，我就在这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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