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圆珠笔脱离了手指的掌控，跌落在素色地砖上。滚动出一段距离，又归于沉寂。

  璃音轻轻咋舌，不情不愿地弯下了腰。

  没有任何人因她大幅度的动作而侧目。整间教室安静极了，即使——讲课声与唰唰的抄写声从未停歇。

  握住笔杆的手指微微用力。

  ——agacé，非常agacé。（烦躁）

  怎么办呢，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何时才能回到那个人身边。

  ……

  无聊的课堂一点点碾碎在了转动的笔杆中。

  已经学过的内容又以拙劣的手法呈现在眼前，好比在看某电视剧的越南翻拍版。

  这种时候，倒真是怀念他的课堂啊。

  心心念念的“午饭”铃终于响起，璃音颇有气势地把笔往桌上一拍，欢天喜地地朝教室门口跑去——却，被人一把拉住。

  愤愤地回过头，她看到罪魁祸首的紫色眸子微微眯起，剑眉轻挑，警告的意味浓重。

  璃音霎时收起了脸上的不满，露出乖巧又傻气的笑容。

  啊哈……今天好像是周五来着。

  ……

  每个周五的中午，是学生会例行会议的时间。

  参加人员包括学生会成员与各班正副班长。

  大致流程为：浅野学秀站到讲台→发言→洗脑→发光→会议结束。

  “那么，散会。”讲台上的少年垂目颔首，气质温润中兼有沉稳。相较于其他同龄人，简直完美得不像话。

  啊～今天的学秀君也又快又好呢！

  坐在下面的某位娃娃头少女，腰板挺得笔直，还一边卖力地鼓着掌。

  仿佛她方才听的不是新学期的工作部署与上学期的工作总结，而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演讲。

  ——不用怀疑，这就是连浅野的半个字都没听进去的鹤见璃音。

  对她不满的四英杰依旧对她不满，对她头疼的学生会长也依旧对她头疼。

  ……

  “璃音同学，请留步。”

  一边鼓掌一边琢磨着午饭内容的璃音，在听到这句话后像被按了暂停键似的僵住了。

  身旁的四英杰同时起身，又同时以各具特色的不友好眼神瞥了她一眼。其余学生则露出或羡慕或八卦（？）的神色。

  “……”待众人纷纷离席，璃音扭过头，朝四英杰的背影投去了十分嫌弃的眼神。

  看人走远了，她慢慢地移动视线，瞪向讲台上的少年，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喂，有什么事啊？我好饿的。”

  浅野没有回答，就那么看着她。

  讲台下的少女正嘟着嘴巴，脸颊气鼓鼓的，眉头连同小鼻子一起皱了起来。

  大概因为自己没有作出回应，她不满地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

  容貌也好，神态也好，声音也好……不用「可爱」来形容此刻的她的话，是很失礼的吧。

  不过，「可爱」在他浅野学秀的字典里，可不见得是个褒义词。

  以及，鹤见璃音明明是个和可爱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疯女人。

  “你，又想做什么？”

  浅野居高临下地望着璃音，平静的话音里透出某种不属于少年人的威慑。

  公式化的笑容早已收起，余下的只有紫瞳中令人心怯的探究之色。

  鹤见璃音从来不屑于在他面前隐藏自己的虚伪。

  对外的亲和不过假象，她在乎的只有自己想要的而已。

  如果是为了「那个」的话，她很可能做出连他都不敢贸然去做的事。

  理智又疯狂，一个清醒的精神病人。

  明明那个时候更「有趣」的。

  现·在·这·副·样·子·是·怎·么·回·事？！

  ……

  被他注视着的少女轻微瑟缩起肩膀，像是被他严肃的表情吓到。方才紧绷的眉眼柔柔地低敛下来，慌张的神色浮上面颊。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仿若受惊的小动物般怯声回道：“我、我想去吃饭……”

  “你——！”

  浅野顿时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

  ……

  短短的假期过后，她像变了一个人。

  她变得开朗爱笑，甚至喜怒皆形于色，面对他时才有的腹黑性格也不复存在。

  除了上课依旧心不在焉与刚开学就翘了两天课外，他在她的身上已经找不到曾经的影子。

  她似乎变成了正常又普通的女孩子。

  可这种「正常」又是如此异常，异常到他不敢只去揣测、不得不质问的地步。

  ——你，又想做什么？想对我的A班做什么？

  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

  ……

  “是、是真的……”

  似乎误解了他的反应，璃音再次怯声开口，极其诚恳地解释道：“虽然我已经翘课了两……个下午，但刚刚真的只是忘记了会议，想去吃饭的说。”

  “……的·说？”念出这句满是违和感的口癖后，浅野彻底失去了探究下去的动力。

  鹤见璃音的确喜欢在他面前装疯卖傻，但眼下……怎么看都不像装的。

  或许她变成这样，也只是为了「想要的东西」而已吧——他无奈地想。

  只要她不打A班的念头，正常维持副会长的存在，无论她此刻是人格分裂，还是玩性格转换的羞耻play，他都可以无视。

  ——至于是不疯了还是更疯了，就留到日·后观察吧。

  ……

  阖眼叹了口气，浅野拿起笔记，迈步走下了讲台。

  他瞥了璃音一眼，发现她仍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能被他吓成这样的女孩子，鹤见璃音是第一个，大概也是最后一个。

  “那么紧张做什么？”浅野隔着课桌站到了璃音对面，垂眼望着她。

  他已经不习惯在她面前摆出公式化的笑容，所以只是缓和了下表情，将声音放得轻柔了些，“没事了，去吃饭吧。”

  窗纱被微风掀起，在浅野的身后轻盈飘动。清新舒爽的气息随着扑面的微风沁入璃音鼻间，不知是来自窗外，还是眼前的少年。

  “……”璃音抬头望着他，脸上不安的神色在逐渐褪去。

  紧接着，浅野看到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眸子变得晶亮，像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物。

  而那双黑眸，毫无疑问正在专注地盯着自己。

  未来得及出口询问，只有一米之隔的少女忽然微笑起来。

  “学秀君，不笑的时候也好好看啊～”

  “……”浅野微微睁圆了眼睛。

  初春的风轻柔地抚过他的后背，耳边有窗纱细拂的微响，白色边角晃入他的视野。

  而对面的少女仍仰望着他，嘴角挂着浅淡又明媚的笑容。

  不夸张也不奉承的口吻。仿佛是完完全全遵从本心的率直发言，就像身处美丽的自然景致中时，情不自禁发出的一声感叹。

  ——正因此，才、让人难为情。

  “……谢谢。”浅野有些窘迫地移开了视线，道谢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回复。

  “唉……”对方听到他的答复后垂下了脑袋，发出了疑似叹息的声音，“不过，我已经不喜欢学秀君这种类型了。”

  “……？？”

  浅野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一脸憧憬的少女变成了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璃音在对方的注视下慢悠悠地站起身，理了理校服裙，又把椅子推回原位。

  做完这些后，她捧着一片空白的笔记，仔细打量了浅野一会儿，然后转过身，一边朝外走一边嘟囔着：“理事长老师好像比学秀君更好看的说。嗯，这就是成熟的魅力啊……”

  话音结束，她已经离开了教室，只留下浅野在原地一脸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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