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枫，醒醒。”

  龙青枫睫毛轻颤，微微睁开了眼睛，四下漆黑，但能看到龙莫道就在自己的身边，他离得自己极近，并笑语盈盈地看着自己。

  “小石头，你醒了？”龙青枫连忙坐起，伸手想摸龙莫道的脸，可当他当真触碰到那一抹冰凉时，整个人微微愣了一下。

  “阿枫，你的手怎么了？”龙莫道并没有察觉到龙青枫脸上一闪而逝的异样，手掌附在龙青枫断裂的左肩，柔声轻问。

  “没事的小石头，我会想办法好起来的。”龙青枫回以微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们继续赶路吧。”

  “为什么要赶路？”龙莫道拉住了龙青枫的右手，“不继续休息一会吗？”

  “我想阿玄也在这里，我还要找他。”龙青枫看着自己被拉住的右手，抬眼看着龙莫道的眼睛缓缓问道，“小石头知道阿玄在哪里吗？”

  龙莫道面上闪过一丝异样之色：“阿……玄？”

  “是的。”龙青枫微笑道，“你能从我记忆中探取到小石头的存在，却不知道阿玄吗?  难道你们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吗？”

  龙莫道松开了龙青枫，往后退开几步，面上表情阴晴不定：“被看出来了？”

  “你觉得你伪装得很好吗？”龙青枫笑道，在能接触到龙莫道的一瞬间，所有的伪装都是那么的漏洞百出。

  对方也笑了起来，面容如水波一般不断变化着，最终形成了一张没有任何五官的脸，它凑近了龙青枫，一字一句说道：“可我从不曾伪装，我所表现出来的，不过是你一直埋藏在内心最深的执念欲望罢了，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龙青枫垂眸抿嘴不言，看着自己自己已然皱巴的外袍，呼吸也有了几分不自然的急促。

  “你在心虚吗？”

  那鬼魅的声音似在勾魂，龙青枫皱了皱眉头，再抬眼时四周仍旧漆黑，但已然没有方才的压迫感，他面前点起的篝火已经熄灭，四周寂静无声，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这里是现实。

  他能感觉到自己全身传来的阵阵疼痛。

  龙青枫摩挲着胸前的玉坠，心绪万千，最后站起身继续往前走去。

  他在这里已经行走了数天，身上的伤口几次三番结痂又裂开，白色的外袍染上一层又一层的鲜血，但他不能停，若停下来，也许就再也走不动了。

  而在这几天里，龙青枫只凭自己观察，大体分辨出极地古冥中亡灵的分布。

  它们有着明确的领地意识，每走到一处相对不同的领域，就会面临到完全不一样的亡灵，越往前走，亡灵数量虽大幅减少，但也越来越难缠，它们灵智已开，实力不凡，在这里已经上千上万年。

  但它们疯癫、痛苦、暴戾，一心想要夺取生灵性命，撕碎闯入者的魂魄，龙青枫无法与之沟通，只能消耗更多的精力与之抗衡，得一线喘息生机。

  就在今晚，似乎是有一个与以往都不大相同的亡灵出现在他的梦里，这是龙青枫来到这里睡的第一晚，并非是他松懈，他实在太累了，黄沙漫天的极地古冥寸草不生，以至于龙青枫没能有任何机会治疗自己身上越拖越重的伤势，骨笔的负荷使用，更是让他整个人都极其脆弱不堪。

  若非心中有一线信念支撑，自己早已与这黄沙融为了一体。

  龙青枫无法判断外界究竟过去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这样不吃不喝行走在极地古冥至少半月有余。仙人的身体素质虽是非同一般，但龙青枫能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了。

  周围盯着自己的眼睛越来越多，它们是亡灵，既是他身上“生”的气息吸引着它们，也是将“死”的气息指引着它们，它们不敢妄动，它们都在等，等待一个足以将龙青枫吞噬的最佳时机。

  这里一望无际，明明有千千万万条道，但不论走向哪里，都好似只通向死路一条。

  龙青枫自知已经经受不住它们的几次折腾，但好在它们也在忌惮着龙青枫，始终没有主动攻击，而是暗中观察。又这样漫无目的行走了数天，依旧是一无所获。

  这里的一切仿佛都是死的，没有任何活物，没有任何方向，没有时间和尽头，若不是日况愈下的身体，龙青枫甚至觉得自己其实也许早就死了，只是灵魂还在这里游荡。

  好在这次在天彻底暗下之前，他找到了一处栖身之所，他倚靠在一片石壁旁，这是他现如今能找到唯一一处不错的落脚处，上有凸起的石块遮拦，四周亦有石壁，恰到好处遮住了漫天黄沙。

  他缓缓喘着气，看着渐暗的天空，对着一片虚无轻声说道：“小石头，我可能快死了。”

  龙青枫面对死亡一脸坦然，他并不介意自己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大抵上唯一的不甘心莫过于将守心石也留在了这样的一个鬼地方。

  这里连个活物都没有，所有遇到的亡灵皆是暴虐之辈，若是小石头在哪天醒了过来，会不会感觉到更加的难过和孤寂？

  龙青枫内心是矛盾的，他已经没有余力继续行走，若是不出意外，这处落脚点大概就是他为自己寻得的最好不过的一处归宿，可他始终不甘心也不愿意就在这里倒下，他分明记得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一个交代。

  就是这份不甘心，让他这早就该死去的生命，硬生生挺过了这么多天。

  他希望自己能活着，闭着眼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一下、两下、三下……

  忽然间好似多出了什么，他诧异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怀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散发着小火苗的圆球。

  但那火苗并不烫手，就像是一层保护膜包裹着其中的圆球，这是龙青枫从未见过的东西，它就像一颗心脏，在自己怀中扑通扑通不断跳动着，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你是什么东西？”龙青枫已然有些涣散的意识在这一刻清醒几分，他能感觉到它包含在内的生命力，朝气蓬勃。

  它是个“活物”。

  在这一刻，龙青枫终于理解为什么这里的亡灵会被自己吸引，就是连现在的自己，都不自觉被这样的生命力吸引着。

  那个火球蹦蹦跳跳，跳出了龙青枫的怀中，龙青枫连忙起身向前追去，可刚走出两步，他的脚步便不自觉停了下来。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愣愣地回头看去，真正的自己还靠在石壁旁，已然没了呼吸。

  我……死了？龙青枫呆愣地看着自己的尸体，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情绪反应。

  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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