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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智定拉达克


列城是拉达克地区最大一座城市,位于河谷平原,经济富庶,人口稠密。昨天与克什米尔人开战前,甘丹就派出探哨前往打探。天黑后,探哨返回报告了情况,说:“班公措战事起后,德勒南结从城里搬到了宫堡。”

  “宫堡在何处?”图布问。

  “就在城外西侧一石山之上。”

  “噢,有印象。”图布回忆着,“那石山拔地而起,四壁直立,约有六七层民居的高度。我记得原先上面并无房舍。”

  “是的。后来德勒南结称王之后,在上面修了宫殿。”探哨答。

  “上面情况如何?”

  “不大清楚,也不方便打问太细。从外边看,石山上刚加修的围墙将近两人高,守卫严密。听说卫队有二百多人。”

  “吃水呢?”

  “石山上原有一小庙,有一处泉眼,还挺旺。就着砌了井。对了,德勒南结曾向百姓放话,说不要怕蒙藏军队,他的宫堡坚不可破,有一年的粮食就能守一年,有三年的就能守三年,看谁能耗过谁。百姓都说,宫堡里粮食堆积如山。十年也吃不完。”

  “硬攻不是上策,围困呢,我们也确实耗不起。”图布托着腮说。

  “大叔,昨天我带弟兄绕敌阵,您让大家摘帽子用树枝顶着充数。我想能不能派弟兄充个什么混进堡里……”甘丹插话道。

  图布未接话茬,继续询问探哨,连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也问到了。

  探哨退下后,三个人认真研究起来。

  “派人混进宫堡绝对是个好主意。进去又不是为了打仗,有两个人就行。这事只能我们三个人知道。”

  因为探哨刚才说了一句德勒南结最喜喝茶,甘丹提议他手下一个叫大毛的亲兵算一个:“小伙子在川西康定茶馆跑过堂,端茶倒水好手艺,还在佛爷面前表演过一回呢。”接着又定了一个精细之人。

  “这宫堡易守难攻,也难以偷袭,即使传递出一些情报,对攻堡也帮助不大。要里应外合,他们二人能做什么?”图布在想如何部署下一步的行动。

  “往井中投毒?”甘丹刚说出口又马上摇头否定了,“不行,那只能毒死几个人,掏干换水就没事了。”

  这倒提醒了塔布,“甘丹、大叔,我有个主意,你们看看行不行。”

  待塔布说完,甘丹忍不住大笑,捶了塔布一拳:“没想到斯文人能出这‘损招’。”

  原来塔布想到了带来给蒙古战马利肠的泻药,还存放甚多。此药投入井中,见水即融且无味,人喝过要等一个多时辰才发作,不易被发觉,可以患及所有人。到那时,这堡内就如无人防守一般。

  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定下这个计策后,塔布忙着要去加工粉末。图布提醒说:“不能随身带,进堡肯定要搜身,到时再想办法。”

  三个人对行动的每一步骤都进行了仔仔细细的研究。最后议定,队伍今晚扎营河滩,明早做好出发准备,但外表要放松,派人盯住大毛二人,一进堡内即通知队伍,十里八里抬腿就到,不进列城,先围住宫堡,把大毛二人“关进去”。甘丹叫来大毛二人,图布将计划、方法详细告知,对注意事项、联络暗号一一交代。两个年轻人情绪高涨,信心满满,收拾换装后,大毛二人连夜离开。

  已是后半夜,图布到底岁数大了,需要躺下睡一会儿。甘丹和塔布毫无倦意,走出帐子顺着河滩散步。望了望星斗,甘丹说:“这个时候,拉萨应该天亮了。”

  “看来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噢!今天是新年,打仗都打糊涂了。”甘丹拍了拍脑袋,深情地望着东方,“要在平时,这会儿卫队正布置宫顶广场呢。哎,塔布,佛爷身体现在怎样?在宫里我也不敢随便问。”

  塔布叹了一口气,说:“护摩法事后,犯了一次,总算稳住了,要是再犯就……”

  甘丹双手合十,念着祷词。

  天蒙蒙亮了。今天将是决定性的一天。二人回身快步向营中走去。

  德勒南结数天前搬进宫堡,每天抓差搬运城里王府的东西,昨天听说从东边过来一股藏军,击退了克什米尔援军,立刻下令关闭了堡门。德勒南结的女儿佳莫才仁因为还有东西留在府里,吵闹了一宿。今早派人出去打探,回报说,那股藏兵煮了几锅肉,正围着跳舞,嚷嚷着过年呢。

  “对、对,今天是藏历正月初一,看样子他们一时半晌不会过来。你,出去多找几个夫子,赶紧到府中把小姐的东西搬来。”德勒南结吩咐一个手下。

  堡门开了,放出这个差官,又关上了,还有几条大狗把着门。

  列城城里有数千人口,市面还算繁华,只是都听说东边打了仗,人们提心吊胆躲在家里,街面上冷冷清清。这里不像中原地区,是个县就要修筑高大的城墙,四周只有一圈一人多高的普通围墙,也没有城门楼子,只留几个豁口供人进出。

  差官一边着人去府中收拾东西,一边四处张望找夫,正巧南边过来两个农民打扮的人,招过来一问,说是进城打工的,便命人领进府中,又找了两个人,一共四人,各挑一担,装上东西,匆匆向宫堡走去。

  差官领着四个挑夫经搜身进了堡内,大门也随之关上。与此同时,一股浓烟冲天而起,看到信号,河滩帐中埋伏的一百精兵飞马而出,不到一刻钟即逼近宫堡。

  大毛个子不高,大额头,淡眉,一双机灵的眼睛,身手轻捷。进大门后要登上一段陡阶,他故意掉下东西,然后去拾,放下东西后又向差官多讨赏钱,磨时间。差官只好领四人去见大管家,问了情况后,分配四人做一些杂务。

  大毛扛个大扫帚满处转,不但手脚勤快,还能说会道自来熟,一天下来基本情况已掌握:堡内仓库、水井等设施一应齐全,之前还特意运上去土,修筑了几个大花池,周围栽培有灌木树丛;卫兵220多名,另有随员、仆从、杂役等40多名;卫兵日夜巡逻,水井位于南端,有专人严密看护。

  大毛很快发现,德勒南结有一个叫小红的的贴身侍女,于是瞅机会送上玉坠、镯子,套出了不少信息:德勒30多岁,娶克什米尔大公女儿为妻;嗜茶,一天三遍;喜歌舞,每日必看,身边侍女均能歌善舞。

  大毛乘机说,自己一个乡下人,听说大人住处豪华,想开开眼。小红抬头看看日头说:“我领你去看几眼,一会儿大人该喝晚茶了,快点。”

  大毛在窗外向里张望,“那是什么?”他指着一把长嘴壶故意装不懂。

  “那是大人托人从四川捎来的茶壶,没人会用,只好摆放在那里。我就不懂,汉人用这种壶,不嫌麻烦啊。好啦,走吧,我该去打水了。”

  “打水还得你去呀?”

  “大人用水都由我用小桶专门去提。”

  “怎么?看你样子好像不乐意呀。”

  “那个小头目一对贼眼,总是动手动脚,实在讨厌。”

  大毛则表现出愤怒和同情。

  晚上,大毛二人碰了个头,分配了明天的任务:大毛设法接近德勒,另一位弟兄摸清卫兵巡逻的规律和水井一带的情况。

  列城距班公措前线不到四百里,列城被围的消息两天后传到军前,拉达克指挥官做梦也想不到会出现这种状况。来人还递上德勒南结亲笔命令,德勒的意思是:由他固守宫堡,拖垮联军,班公措部分守军应退往纵深之地,待围城联军撤退时,出击歼灭。

  指挥官密令部分人马做好准备,夜间突然后撤,留下的官兵则虚张声势继续阻挡对面蒙古军队。几乎与此同时,甘丹派出的使者也驰往班公措,一路散布“列城已降,德勒逃往克什米尔”的消息。一时间,各种传言四起,人心惶惶,部分守军刚一撤退,军中又传出“后路已被切断”喊声。一声呐喊,不战自溃。

  道尔吉得到使者通报的上述情报后,连夜进击,一通横扫,如秋风卷落叶,然后催动全军直直杀奔列城,联军会师。互相祝贺时,甘丹看出道尔吉的心思,就豪爽地说:“贵军万里跋涉来助,我们非常感激,没有贵军在正面牵制敌军主力,我们也不可能先期抵达,我说过的话算数。”道尔吉这才放下心来。

  甘丹介绍了宫堡情况,只说:“现正在研究攻城对策,请蒙古骑兵先休息几日。”

  道尔吉说:“何不架上数百长梯硬攻上去?”

  图布说:“那是最后一步,先想想别的办法,避免伤亡过重。”

  道尔吉嘿嘿一笑,说:“攻城拔寨是藏军的长处,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做就说一下。”言毕即返回。

  第二天,宫堡的管家吩咐大毛四人给走廊及室内盆花松土浇水。大毛趁人不注意,拿过长嘴壶灌上水,管家看见后大怒,正要训斥,只见大毛将壶底轻轻一周,相距三米开外,一股水准准地浇在花盆内,接着又浇下一盆。

  众人都看呆了,管家转怒为喜,连说:“好、好。”

  喝下午茶时,大毛就被管家带到德勒南结茶桌前。

  “你会?”德勒南结直接问大毛。

  “小人在川西茶馆跑过堂,愿意伺候大人。”

  “试试吧。”

  那壶嘴少说也有一米五长,大毛仍站在三米开外,不慌不忙,轻轻一周,仿佛一股清泉直落杯中,桌面不见一滴水珠,杯内茶水不溢不少。德勒不由连声夸赞,小红和几名侍女拍手叫好,窗外不少人也在观看。倒二遍茶时,只见大毛将茶壶置于背后,右手提起壶把,左手轻扶壶嘴,身子微微一斜,正巧太阳从云层钻出,那股水犹如一道彩虹落入杯中,只听“咕”的一声,利利索索。屋内外一片喝彩声。这招就是有名的“苏秦背剑”。

  不消说,大毛当下就被“录用”了。

  晚上,大毛二人再次碰头。大毛先说了自己这边情况。另一弟兄说:“围墙上日夜有人巡察,一个士兵负责约百米,一个时辰一换班,墙边堆放有大量檑木滚石。水井也是日夜有人看守,闲杂人等根本不许靠近。”大毛想了想说:“临来时,甘丹将军虽然话没说死,但要求我们越快越好。几千人马,粮草恐怕支撑不了几天。这么吧,明天上午你发暗号,天黑后请将军将药送上。我设法白天摸清水井情况,拿到药后就动手。”

  “送药能不被发现吗?”

  “注意城下动静,将军他们会有办法。”

  次日,大毛一出屋就发现,这里每一个人都认识他了,而且知道他成了大人的红人,还挺恭敬。上午,大毛帮小红提着小桶去打水,快到跟前时被拦住,那个小头目一再解释这是大人的严令。不过大毛已看清了水井周围的情况,还有三个士兵来回走动,井口加了盖子。大毛也看出小头目贼眼乱转,对小红不怀好意。小红放下桶打水时,他走近井口,只听小红尖叫一声。返回途中大毛问小红:“你刚才叫什么?”小红说:“他说帮着提水,捏我手指头,真讨厌。”

  中午,那个弟兄告诉大毛,城下说天一黑就送药,让我们系下绳子,并指定了地点。

  “在哪儿?”

  “在那儿,”他指了指围墙西侧,“刚才我观察了一下,正好是石山一个凸起部分与凹进部分相交处,有月光也照不到,是一条暗影,也能挡住两侧的视线。将军他们真细心呀,只是怎么下手?”

  “不行就来硬的吧。”

  这一天太长了,大毛在倒茶时差点出了差儿。

  天刚一擦黑,二人带上一捆长绳悄悄摸到指定地点。看看两侧士兵正好走远了,大毛手持利刃猛扑上去,不出声响结果了面前那个士兵性命,两人立即用长绳一端捆住尸体系下。很快一大包药系了上来。

  该去打德勒南结喝晚茶的水了,大毛拉小红到僻静处说:“我去打水,说说那家伙不要再对你无礼,不然就告大人了。”小红感激地点了点头。随后大毛又说:“求求小妹把大人吃剩的酒菜带些出来,让我们也——”边说边吧唧嘴。

  大毛在前走,另一个弟兄端盆提壶跟上来。到了井边,那弟兄对看井的士兵说:“这几天过年大家辛苦了,咱这里粮食够吃可油水不多,我看大人晚宴剩菜不少,偷偷拿出点给弟兄们解个馋,还有一壶酒,可别喝多了啊。”大毛拉看井的小头目到一旁耳语:“小红生气是嫌你亲热也不知避人,这会儿让我替她打水,她正在花池子边的树丛那儿等你呢。”

  “真的?!”

  “好好哄哄,别一见了就动粗。”

  三个士兵一见头儿走了,立即围过来吃喝。大毛一边向三个士兵做鬼脸逗乐,一边侧过身将药倒入桶内,将桶系入水中,来回摆了几摆,直起身说:“弟兄们吃喝了可别向别人说,要让管家知道了,我们吃罪不起。”然后才将水桶提出。

  那三人正吃喝得高兴,连说:“不会说、不会说,谢谢啦。”

  大毛将水桶交到小红手中,那位弟兄则向城下发出暗号:事已办妥。

  大毛的暗号收到后,列城前线的甘丹掩饰不住兴奋,“塔布,你看什么时候攻城?”

  塔布掐算着时间,说:“今晚后半夜开始发作,明天将患及所有人,明天下午到明天夜间是爆发期。兽药药性长,一旦发作,会狂泻不止,这么吧,后天天亮后攻城即可。”

  正如塔布所预测,后半夜和第二天上午只是时有发作,可当他们预感到什么的时候已晚了。从中午开始,宫堡内秩序整个乱了套。所有人一个个皱眉咧嘴,捂着肚子,不停地一趟又一趟上厕所,到后来根本来不及去厕所,到哪算哪。更有内急汹涌者,只好拉在裤子里。后半夜,人们都虚脱得躺在床上,没人跑厕所了,一天没吃没喝,肚子早已空荡荡,时不时一阵肠绞痛,呻吟不止,连挣扎的劲儿也没了。

  德勒南结及家属和几个贴身侍从,因医生配了几付药吃下,虽也有所反应,但状况到底比别人强些。半夜时,德勒拄着一根棍出来,走了没几步,啪地滑倒,沾了满身屎尿,半天站不起来。

  “完了,就这么完了?谁干的?非找出他不可,先让他完在我面前!”

  德勒并不笨,他很快想到那四个挑夫,尤其是大毛,必是真犯无疑。他愰愰惚惚站起来,四处寻找,果然看见大毛与另一人躲在一堵墙后,他摇摇摆摆走过去,不想那二人非但未逃,反而迎着他走过来,眼里分明流露着那种计谋得逞后的得意与嘲笑。德勒气坏了,一个倒茶跑堂的敢如此无礼,伸出左手去摸索着抽出佩刀,只见“跑堂的”用一根细棍将他的拐杖一拨拉,啪一声自己又摔倒在地,那二人竟放声大笑起来……

  此刻的宫堡,遍地屎尿,臭气熏天,成了一个大粪坑。

  天刚亮,但闻鼓号齐鸣,几十架长梯搭在堡墙之上,甘丹率先而上。将士们一律在靴子外套上特编制的草鞋,一为卫生二为防滑。其实,弟兄们顺着长梯爬上宫堡时,战斗就算胜利结束了。德勒南结被捆缚双手,由大毛二人押到甘丹面前。

  甘丹立即派一亲兵速赴拉萨,一是报捷,二是请示第巴府如何处置善后。

  打了这么一场大仗,对列城百姓没有丝毫惊扰,故自动来看望道谢、送柴草粮食的百姓不绝于途。甘丹一律公平买卖,好言抚慰。

  大毛被提升为小队长,眼下负责监管堡内原有人员清扫卫生。那个原来看护水井的小头目一脸谄笑地过来对大毛说:“大毛将军,不、不、不,大毛队长,你上回说小红在花池子等我,怎么没有找着啊?”

  大毛先是一楞,才想起这回事:“那是哄你呢,不然怎么下药。小红能看上你?恨不得咬你两口呢。”小头目一听讪讪而去。

  这几天也不知为什么,大毛一见小红心就乱跳,偶尔小红投过一瞥,大毛浑身直如火烧火燎。他往往鼓半天勇气才敢往小红住的院子走去,可到了门口又一跺脚折了回来。他恨自己没出息,捶自己骂自己,可到头来都没用,他想,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魂儿被勾去了。

  他最讨厌佳莫才仁小姐,成天摆个臭架子,分配的活儿都由小红等几个丫环代劳。大毛的姥爷是个算卦的,他也跟着学了点儿。看这小姐五官精致玲珑,神色丰富,眼波如刀,乃巾帼异类、绝顶聪明之人,只是若走上邪路,定会做出阴狠刻毒之事。

  大毛的父亲是个藏人,有一年随商队到川西,途中发病,几无可治,一家好心的汉人收留下他,经延医治疗竟好将起来。走时带上了这家的女儿,后来生下一子,妈妈给他起了个汉族小名——大毛。大毛在雅安姥姥家住过几年,四川人的吃苦耐劳、精明能干他都学到了。起初在拉萨开家小茶馆,布达拉宫警卫队因经常接待朝廷使者和内地宾客,急需通晓汉语之人,经人介绍,大毛被吸收进来,由于胜任工作,颇得队长甘丹次旺看重。

  一个月后,第巴府代表在报信的亲兵陪同下来到列城,代表正是叫达瓦的年轻官员。他首先召集联军将领开会,宣读了第巴府公文,文中除嘉奖联军及各位将领外,特作出以下几项决定:

  1、任命甘丹次旺为阿里总管,下辖拉达克地区,驻节噶尔;

  2、举行受降仪式,命德勒南结栓马宫门,签署降书,废去原封号;

  3、德勒南结及家属押送拉萨听候发落,由阿里总管在列城望族中另选合适之人担任首领,上报第巴府核批;

  4、封图布为阿里副将,率部分藏军暂留阿里,道尔吉率蒙古骑兵即返拉萨。

  散会后,达瓦私下又对塔布说:“大人叮嘱,仪式结束,你就随我速返拉萨。抓紧准备一下。”此刻的军营已成了欢乐的海洋,个个眉开眼笑,人人喜气洋洋,藏军士兵还同蒙古骑兵比赛射箭、摔跤。塔布却高兴不起来,他有点预感。后来,每每回忆起这段往事,塔布总会说:“一面是获胜的喜悦,一面却是隐隐的又无法确定的预感,真是让人坐立难安啊。”

  一个达拉克地区冬季少有的晴朗天气,甘丹主持举行了德勒南结的受降仪式。场地就设在宫堡外。四周雪峰矗立,此刻如果抬头看一眼天,你从此会认为世界上“蓝”是最美的颜色。大毛看押着原堡内人员站在广场一侧,他觉得太阳也变了,好像半空中一个巨大的灯笼。

  四周除了联军官兵,还有众多从列城和附近赶来的群众。

  法号吹响了,声音浑厚又带着威严,全场静下来,随达瓦前来的噶尔寺20余名黄帽僧人开始诵经,然后仪式正式开始。甘丹次旺身着大清五品武官服,威风凛凛,居中而坐,达瓦、道尔吉、图布、塔布分坐两侧。

  “带上德勒南结!”

  两名武士将其带上场,推到桌前。德勒歪着头,鼻孔出着粗气,策划多年,竟败于一个小诡计,实在于心不甘。达瓦宣读降书后,甘丹敲敲桌子,指着降书说:“签字吧。”

  签字后,德勒刚要转身离开,甘丹说:“先不忙着走,你打的赌输了,还没兑现呢。”看到德勒一脸茫然,又说,“怎么,忘了?你的先锋官带给我们第巴大人一封你的亲笔信,怎么说的?”

  “那是我昏了头,将军勿计较,待到圣城后定当向佛爷和第巴大人谢罪。”

  “来人,牵过我的战马。德勒,去,把马拴到宫堡大门的石柱上。”

  见德勒很不情愿,达瓦气得拍桌而起,“德勒南结,你谋逆叛国,摧残黄教,荼毒众生,佛爷慈悲,大人宽厚,饶你不死,今天之事若不从命,怕你要坐一辈子水牢。”说着将宝剑向桌上一拍。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山川作证、天地可鉴。战马在宫堡门前昂首嘶鸣,联军官兵呼声如雷,一片欢腾。大毛也激动地呼喊着,不知什么时候他拉住了小红的手,他想说句心里话,一转脸,却看到佳莫小姐那带着尖棱的碎冰一般的目光。

  受降仪式结束后,当天下午,蒙古骑兵就开拔了。其实道尔吉是个挺活泼的人,告别时,一个劲儿挤眉弄眼向甘丹表示感谢。

  达瓦到列城中心召开了一个群众会议,宣读了第巴府的安民告示,并宣布开放砖茶交易;每年达赖喇嘛派人来列城大寺熬茶;发放茶布施。听众无不雀跃。

  当晚达瓦召开善后会议,传达了第巴桑结的指示:“大人认为德勒南结能在短时间内尽掠阿里,兵锋直达普兰,其中一个原因是他利用了阿里活佛事件,采用歪曲夸大手法,骗取了部分僧俗的同情。大人指示,要运用各种办法,尽快消除误解,将事情真相及佛爷主祭护摩法事等相关情况让人们都知晓。对叛军有过追随、协助者,一律不问。”

  “大人之策确是治本之策。”大家都很拥护。

  “过两天,我返回时,拐个弯儿到托林寺去一趟。大人说,到一个地方要先进寺庙,做通喇嘛的工作,他们就会影响一方百姓。噢,还有,德勒南结手下官兵全部遣散,不予追究。”

  大家议论了一阵子后,达瓦笑着说:“对于联军取得大捷,佛爷、大人都极表赞赏。你们不知道吧,拉萨和沿途百姓都在传颂这次胜利,越传越神,你们几位都快成天神了。还有人编了唱词,叫‘三攻拉达克’。”见他人不解,解释说,“就是水攻、火攻、屎攻啊。”众人大笑。达瓦又说:“塔布,大人点了名,回去要听你讲故事呢。”

  拉达克收复战是西藏历史上一次重大事件,战争期间,布达拉宫传出达赖法谕:卫藏、安多、康区所有寺院每天诵念降魔经咒,助前线官兵杀敌。

  这次胜利,保证了此后这一地区一百多年间的安宁。

  达瓦、塔布走后,大毛负责押送德勒南结也离开列城,一行中还有德勒的太太、小姐佳莫才仁和几名贴身侍女,内中也有小红。后来,在甘丹举荐下,大毛担任了宫中警卫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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