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城的云远帆，

  又一年过去了，父亲已经和村里的几个人去外省工地做工了，这个工程要两年才能完成，这就意味着，父亲要外出两年才回来。

  临走之前，父亲在我生日的时候，送了一个特别的礼物给我，是一条小狗，

  因为小狗的嘴巴是黑色了，所以取名叫黑嘴。

  我不知道父亲送条狗给我有什么寓意，或许家里需要一个看门的吧。

  父亲走了后，我的日子好像过得更艰难了，

  因为母亲那些从来没有过的状态，都开始慢慢出现了。

  第一次，放学回家，推开门我就闻到家里的酒味，

  这是我第一次看母亲喝酒，而且是喝醉的那种，

  地上的啤酒瓶到处都是，

  母亲靠着后面房间的后门上，一边哭一边笑，手里更是拿着已经喝了一半的酒瓶，

  她一个人在家，我不知道这又是谁惹了她，

  你们有没有听过那种哭丧的调调，我个人是很讨厌那种调调，

  母亲已经醉了，她都根本没注意到我已经回家，并且看到这一切，

  母亲哭笑着念叨，

  “你们这些不要脸的，还能生崽，老天爷莫眼啊，坏人也能生崽，个个都来欺负我，偷人偷麻批的，……”

  生崽在我们那边就是生男孩子的意思，

  想要个儿子，一直是母亲的最大心愿，为此，母亲经常去医院通输卵管，

  也去找过仙婆，搭阴桥，可是不管怎么做，母亲别说生崽，连怀孕都没怀不上了。

  八九十年代，扔女孩子的事还是挺多的，

  大半夜，后门鞭炮一响，

  父亲母亲开灯一看，后门就放着一个裹着奶粉和女孩子的包布，

  小女孩因为鞭炮声，也是吓得连连大哭，

  父亲母亲就把小女孩留下了，很细心的照顾着半年，也想给我留个作伴，

  奈何村委那边知道了，说要一直抚养这个小孩，必须罚款六千，

  父亲母亲就不愿意干了，本来就不是自己亲生的。好心带着，还要罚钱，

  不得已，后面托人又只能把小女孩送走。

  村里隔壁不远处有个孩子，生下来不好带，医生说带阎王关，就是很难撑过一百天，

  孩子的母亲想要转手让另外一个人带，看能不能让孩子转运，

  这事我母亲义无反顾的接手了，

  小男孩体弱多病，一日三餐，奶粉和药都不能停，还要随时盯着他有没有反常的动静，

  那个时候，母亲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这个小男孩身上了，

  小男孩的母亲从此也没再过问过，

  熬过了一个月有一个月，最后一个月的时候是紧要关头，

  因为他们说，只要熬过一百天，小男孩兴许就能活下来，

  就在九十多天的时候，有一天小男孩不停哭，怎么哄都哄不好，

  后面哭的没多久，就没动静了，

  是的，小男孩走了，他没有撑过一百天，

  父亲母亲简单的包好，放了些吃的在里面，就埋在了井边的那座山上了。

  父母亲好像看起来并不害怕，但是我却怕的很，

  连着很久都在做噩梦，

  我跟母亲说，“妈妈，晚上开灯睡好不好，我实在太害怕了。”

  母亲安慰我，“不用怕，我们都已经尽力照顾他了，他也不会怪我们的。”

  即便是母亲这样说，我依然很害怕，害怕房间每一个他存在过的地方，

  即便过了几十年的今天，此时此刻，我还是害怕。

  母亲因为太想要个儿子，就托人去外婆那边问有没有穷人家的儿子可以过给自己带，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外婆家那边的人带消息给母亲，说有个小男孩，八岁多，父亲死了，母亲跑了，剩下一个年迈的奶奶带着一个女孩和他，

  母亲立马带着我，坐上了长达十个小时的哐啷哐啷去了外婆家那边，

  姑奶奶带着我们去那个男孩子家里，

  山路十八弯，早上爬的山，走到快到男孩家的时候，已经下午快天黑了，

  一栋倾斜的破旧老木屋摇摇欲坠的在山中间，

  我们去了男孩家，小男孩和那个女孩子都很好，女孩12岁，比我大两岁，

  奶奶很老了，七八十了吧，腿脚还不怎么灵活，

  当时是冬天，屋子里很冷，由于是在山中，就显得更冷了，

  冷风吹着门窗呱啷呱啷的响着，要做晚饭的时候，我和小姐姐一起去洗菜，

  洗菜就在屋子脚下的一块田旁边，有一个方形水沟，

  水其实是和田里的水是连通在一起的，

  “你冷不冷，冷的话，我来洗就好了，”小姐姐稚嫩的声音，关心的问我，

  她的手上，已经长满冻疮，而我的手，平时在家有做饭炒菜，但是都不是什么重活，自然显得嫩白很多，

  我摇摇头，笑着回答，“不冷，我和你一起洗，洗完我们就回去，”

  其实水很冷，并不像外婆家那边流动的河水，刚碰着是冷的。洗一会儿就觉得暖和很多。

  “我好羡慕你，”小姐姐说着，眼泪流了出来，

  是的，这次过来，是接她弟弟的，和她没关系，

  从我身上的穿着，她也知道，我们家应该还是不错的，

  “没事的，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去外面看看的，”

  小姐姐无奈的摇了摇头，

  后面我才明白，她根本就很难走出去，她离开了，就没人能照顾年迈的奶奶了。

  洗了菜我们就回去了，家里仅有的一块肉，配着青菜，炒了一大碗，

  小男孩和小姐姐看着碗里的菜，却没有动筷子，

  他们虽然生活艰难，但是很懂礼貌，也很懂事，

  姑奶奶和母亲也是心疼两个小孩子，

  “来来，赶紧吃，吃饱了洗洗早点休息，床上暖和一点，”

  家里没有男丁，过冬的柴火都是不够的，烧的柴都是小小的，这应该就是这两姐弟捡回来的。

  桌子上，老奶奶开了口。

  “长城跟你们过去，你们每个月给我三百块钱就好了，”

  老奶奶的条件，母亲应允了，

  事实上那时候每个月的三百，也是并不少的，

  而且小男孩虽然是我们家带走，但是没有改姓名，也没说在我们家上户，也就是说，他还是可以随时回去的。

  看着他们这条件，也许三百对于他们来说，的确能解决很多难题，

  “以后长花也要和奶奶过来找我们玩，”母亲笑着道，

  给长城和长花两姐弟夹着菜，可能是怕在我们面前夹菜，会影响到弟弟在我们心里的印象，

  即便再怎么想吃，也是很少伸筷子，

  碗里的菜都是靠母亲和姑奶奶帮忙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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