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啊，愣着干嘛？”

  彭意气鼓鼓地从建成公司出来，又气鼓鼓地上了车。没错，她就是故意甩脸子给彭远之看，话是可以听的，但是想怎么听，那还得彭姐做主。

  “至于这么生气吗？你要是病倒了，是凶手会可怜你，还是死者会可怜你？”

  彭远之盯着方向盘看了几秒，才笑着开口，踩下油门。

  “虽然这些话，我说了几百遍，你也听了几百遍，咱们俩都腻了，但是，哥，我已经三十了，我能照顾好自己。你有盯我这个闲工夫，能不能多关心关心温韵姐。”

  彭意猛地拉过安全带，气撒过了就是，毕竟是唯一的家人，所以彭意从来不会和彭远之置气太久。

  “莫名其妙地提温韵干嘛？”

  天还很黑，可接近四点的时间，已经有不少的车辆出现在了市区内，所以彭远之开得不快，车里的空调很暖和，他不用担心彭意会冷。

  “温韵姐都和我说了，你又出现幻觉的事。等下午的时候，我和你一起去她那里。”

  彭意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有些事不能总埋在心里，总要面对不是吗。

  “她这个叛徒...转头就告诉你了...”

  握住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彭远之心里一紧，他不希望彭意知道这件事，也是不想让她再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

  “哦，就许你盯着我，不许我盯着你啊？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你也是我唯一的亲人。哥，那场车祸和你没有关系，你那时候在离家那么远的地方，我没出事就行了，我真的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怎么还成你的心结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彭意这还是第一次把这些话拿到明面上来讲。

  “你平常就不爱跟爸妈一起出门，如果我当时在家，你就更不会出去了...那时候你最黏我，我在家的时候，你从来不会出门。如果那天我在家...

  意意，你昏迷的时候，我每天就站在病房的窗边往下看。那时候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你要是醒不过来了，我就陪你一起离开这个可悲的世界。”

  彭意还是第一次听彭远之说当年那些事，她只知道，她醒来的时候，哥哥哭得像个泪人，崩溃了很久才缓过来。原来，他甚至都想到了自杀那一步吗...

  “彭远之，别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你又不是神，怎么可能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哥，从小到大，你保护我的次数够多了。我到现在还记得，小时候你从那个房间出来的时候，总是冷眼看我，不爱和我说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关进那里面，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那个时候，我还总是缠着妈妈，问你是不是讨厌我。可回答这个问题的永远都不是妈妈，而是那个男人。他说，我不犯错，你就会喜欢我。

  后来我不犯错了，你果然进小黑屋的时间就少了，可你还是不喜欢我。直到那天你在院子里不小心把我碰倒了...”

  /

  “意意，你没事吧？别哭别哭，给哥哥看看怎么回事。”

  彭远之因为长时间的精神衰弱，很长时间都没睡过一个好觉，所以总是容易晃神，在学校里还差点晕倒了。

  回家的时候，他突然一阵头晕，没看清前面，直直地把从房子里走出来的彭意，撞到了地上。

  那时候的彭意是个爱哭鬼，轻轻感觉到疼，就会哭出声，每次妈妈都会变出一颗软糖，哄她开心。其实彭远之撞得并不疼，只是膝盖破了一点皮，可小孩子嘛，惯喜欢小题大做的，所以她干脆就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彭远之当时紧张地冷汗出了一身，他不是不喜欢彭意，而是希望妹妹可以离他远点，这样就不会被连累，起码他犯错是他自己的事，和彭意无关。

  “你把妹妹撞倒了？”

  没有等到拿着糖出来的妈妈，反而是一道冰冷又低沉的声音在屋子里传来。

  “我...我...”彭远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是正确答案。

  迟疑的瞬间，彭浩已经抓起了彭意的胳膊，把她连拖带拽地，想要扔进那个没有光也没有声音的房间。

  “爸！意意是自己摔倒的！不是我撞倒的！”彭远之疯了一样地跑过去扯住了彭浩的胳膊，想要阻止他的行为。

  “本来想着错不大，只关彭意一个小时让你长长记性。可撒谎...彭远之，你知道我们家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撒谎！那就时间加个零吧，正好我看你平常对妹妹那么冷淡，这样她就该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了...”

  彭浩笑着把彭意扔进了房间里，锁上门。

  房间被彭浩翻新过，以防之前的祸事再发生，所以隔音只做了里面的。在外面可以听到里面的声音，但是里面依旧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动静。他也安了监控，以防出现意外。家训当然要延续，与时俱进的改进，还是很必要的。

  “彭浩！你把意意放出来！”

  “彭远之，你再多说一句，时间再翻倍。”

  /

  从彭意祖父那代开始，彭家就已经在商界站稳了脚步，彭老爷子有两个孩子，兄妹俩其实还有个姑姑彭然。他们的父亲其实并不想从商，从小他就喜欢动物，一直以来都想做个宠物医生，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宠物医院。

  可是，彭老爷子当然不会同意，那么大的家业，只靠一个孩子根本撑不起来。彭浩和彭然只相差一岁，是相继出生的。自从彭老爷子发现了彭浩有这个想法之后，悲剧就此开始。

  兄妹连带责任，这是彭家的家训。从那之后，彭浩只要不听从父亲的想法行事，彭然就会被关进家里那个像监狱一样的房间里，没有光，也听不到声音的房间里关上一天。

  就这样熬鹰般，把彭浩所有的心思都抹杀掉，让他屈服，接管家里的产业，彭老爷子才没再动用过那个所谓的家训。

  直到，他发现了彭浩自己在外面买了一间小房子，里面养了无数的小动物时，彭老爷子暴怒，毕竟他年事已高，万一哪天他过世了，这家产彭浩可能会说扔就扔，这间房子就是他反抗的最好证明，他赌不起了。

  那个房间再次被打开了门，彭浩眼睁睁地看着彭然被推进了那个房间里。父亲身边有两个保镖，彭浩根本就打不过，更别说救出妹妹了。院子里响起了狗狗惨叫的声音，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彭浩崩溃地跪倒在地上，一遍一遍和父亲承认错误，但是这一次他怎么保证似乎都没有用了，彭老爷子就把彭浩一个人扔在客厅里跪着。一整夜，彭浩就守在那个关住妹妹的房间外，一动不动。

  清晨的太阳很刺眼，阳光从窗外照进了彭浩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两个眼睛已经没了原来的光亮，嘴里一直喃喃着我错了，直到父亲睡醒下楼，他趴在地上，求他把妹妹放出来。

  全家只有彭浩知道彭然的心理问题有多严重，他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可那间房间的隔音太好了，他听不到里面的声音，里面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看着彭浩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彭老爷子才算放心，用指纹打开了那扇门。

  人不能总是害怕不好的事情，因为容易形成业障，导致坏事真的发生。彭浩还跪在门边，门打开的瞬间，冰冷的触感完整地覆盖在了彭浩身上。

  彭然自杀了。

  在那个房间里，一下一下用头撞着门，硬生生地把自己撞死了。

  彭浩双目睁大，一时间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彭然额头上的血液蹭到了他的下巴，鼻腔里什么味道都闻不到了，只剩下铁锈味逼迫他彻底崩溃。

  彭老爷子看着自己的女儿惨死在面前，也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他只是想给彭浩一点教训，他从来没想过要害自己女儿的性命。

  看着门上的血迹，老人突然感觉一阵心悸，从发病到彻底没了意识，不过一分钟。

  那个早上，父亲死了，妹妹死了，院子里还残留着没有清理干净的毛孩子们的血液。

  彭浩看着彻底升起的太阳，慢慢地呼了一口气，他，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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