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係师太的话犹如当头一棒，敲得程南枝有些懵。

“我进京，是因为您？？”

方係师太放下了手中的笔，拿起一边案牍上放着的佛珠无意识的捻着，她反问：“你说你了解我与当今陛下情分匪浅，还有呢？”

方係师太问的相当冷静，仿佛没意识到自己问的话有多么让人心惊胆战。

皇帝的陈年过往，还是讳莫如深的过往，哪里是能说的。

但方係师太看上去一点没觉得，也不在意提起从前似的。

程南枝犹疑着，委婉道：“南枝听过几句传闻，说圣上当年对您情根深种，想纳您为妃，但您不愿，僵持数年后才终于能出宫，幽居于此。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方係师太承认的也痛快，甚至带点讽刺的意味。

“情根深种？那不过是外人看到的表象。若是真的对一人情深似海，怎么舍得做伤害她的事，还将她囚禁起来。”

程南枝呼吸微滞。

方係师太看她一眼，“你没听错，我是被幽禁于此。”

“当年我不愿留在宫中，但圣上也不愿让我走。起初圣上做的还不算太过火，但是见我铁了心的想走，他就拿我曾经还算相熟的人来威胁我。可是那时明里暗里的刀光剑影不少，那些曾与我是至交的人，都直接间接的死了，有的还是因我而死。”

“于是我更不愿留下，圣上也仍不想让我走。他想遍了当时还能用来威胁我的人，却发现都没了，最后也就只剩下远在边关的程将军夫妇，可他动不了他们，就将主意放在了他们才出生的小女儿身上。”

程南枝对此很怀疑，“我入京……是这个缘故吗？难道不是圣上忌惮程家声望太高，才要我入京为质？”

“当然也有此因，他毕竟是一个帝王，让你入京最后也许是多方面下的考虑结果。”方係师太眼底划过一丝悲怆，“可如果不是我，他原不会那么快的想到程家，想到你。”

程南枝拧眉。

“你入京后，他就带你到了我的面前。你因早产又连日赶路太过病弱，跟猫儿似的，像下一刻就要去了，我没法心安理得的走，于是留下想要照顾好你补偿你。”

方係师太低声道，“那时我想，我对不住程将军夫妇，那至少我要保证你能平安的长大。”

“我相信师太您的品性，您当时既然决定留下我照顾我，就一定会做到。”程南枝脑子转的很快，“所以又发生了什么，叫师太您仅照顾了我一年就又想出宫了？”

“因为当时发生了很多事。”方係师太说。

程南枝坐直，“再多的事，我想都不会改变您的决心。其中一定是有一件叫您无法忍受的事情，以至于您无法再在宫中待下去。”

方係师太望着程南枝静默。

程南枝突然福至心灵。

“难道还是同程家有关系？？”

方係师太握着佛珠的手微微攥紧。

程南枝道：“师太，请您看在过往与我、与程家的情分上告知我一二！”

“您应当很明白，我能冒死前来见您，就说明我为的事情重要到足以让我不惜性命！”

“能叫我这般的事情，也没有多少，只会和程家有关！”

方係师太声音微哑：“如今……程家如何了？”

“程家一如过往，忠心耿耿，镇守边关不悔。”程南枝一字一句的说。

方係师太微松了口气。

但程南枝又沉声说：“但当年忌惮程家的人，如今已彻底容不下程家了！”

方係师太嚯然抬头。

“那位想要程家死！”

程南枝决定赌这一把说出来。

她指的是谁，相信方係师太也能听明白。

“师太，我无法告诉您我是如今得知这件事的，我能说的是，程家已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被那位下手除掉，哪怕我爹娘他们再谨慎都改变不了那位心中对程家的成见。”

“可程家这些年来从未做错什么！我爹娘也忠心无二，天地可鉴！程家不应该落得那种下场！”

程南枝道：“所以我要想办法救程家，可我不知道程家到底是因何惹那位起杀心，就凭过往微末时的情谊，难道不够程家安然的告老还乡吗？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缘故！”

“若师太当真记得从前与我爹娘的那点情分，还清请师太赐教！”

说着程南枝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撩起衣袍普通跪下，行了个玩晚辈对长辈的大礼。

额头触地的那一刹那，程南枝轻声道：“我爹娘从未怨过您，他们对每一个曾照料过幼时的我的人，都感激不尽！”

方係师太端坐着，面上却涩然，捏紧了手。

两人一时间谁都没再开口。

可程南枝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不变，方係师太也直直的望着她，眼底复杂的情绪强烈涌动，仿佛挣扎的厉害。

在这样寂静到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中，最终是方係师太苦笑了声打破僵持。

“也罢，是我欠了你，欠了程家的。”

“前时因，今时果，我该偿还你们了。”

程南枝噌的起身看向方係师太。

方係师太温声道：“你起来，坐好，我实在受不起你的礼。”

“您养过我，就受得。”程南枝认真道。

方係师太竟然扯了下嘴角笑了笑，在这时起身，绕过案牍走近亲自扶起了程南枝。

她近距离的端详着程南枝的眉眼，抬手抚了抚她的鬓边，须臾点点头，“你。是真的很像程将军夫妇，我看到你，就像看到了他们。”

“你执着的这点，也很像他们。所以，他们应当也还在坚持着调查当年的事，是吗？”

程南枝闻言：“调查？调查什么事？”

方係师太按着她坐下，走到一边去倒了杯茶，回来放到程南枝的面前，然后才继续开口。

“你猜的不错，当年确实发生了一件事，我难以接受，便坚持要离开。”

“这件事是——”方係师太顿了顿，“我发现他害死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他与程将军共同的朋友。但他瞒着程将军，程将军至今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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