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心机
杨执没说话。
他从不稀罕做这劳什子赘婿,更不贪恋侯府的权势。
故而对于叶渊的“施舍”,他打心眼儿里不屑一顾。
他之所以出生入死,意欲建功立业,不过就是为了摆脱身为赘婿的窘迫处境,能够直起腰来堂堂正正的做人。
可若是借助侯府的势力,即便平步青云,也依然是抬不起头。
侯府这个大牢笼,将永远束缚着他。
别人给你的,也能收回去。
自己赤手空拳打下的江山,才能坐得安稳。
叶渊说了这一通,却不知,杨执并不稀罕。
不过,杨执也未挑这位老丈人的理,没有因为其一副施舍的口吻,便觉多么难以接受,乃至自尊心作祟,感到羞辱,
这本就是一场身份不对等的谈话,从叶渊所站在的高度来看,他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能够不看轻这只小小的蚂蚁,还愿意让他继续做自己的女婿,简直与大发慈悲无异,按理说他理应感激涕零才是。
阶级这种东西,是根深蒂固的。
你可以厌恶它,却不得不正视。
见杨执不语,叶渊哪里知道,这个曾一度窘迫到沦落街头乞讨的穷书生,竟是将自己的“好意”当做耳旁风,而且极为抵触,只以为他此刻心中必定已是欣喜若狂,为防他得意忘形,适时浇上一泼冷水道:“不过,若你是朽木一根,烂泥扶不上墙,老夫绝不会将芷虞的一生,葬送在一个废物身上!”
杨执表面上恭谨聆听,实则思绪却已飘向远方。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叶渊自说自话,也觉无趣,忽然又怀疑问道:“你所说,果然无虚?”
杨执回过神来,道:“千真万确。”
叶渊实在不敢相信,杨执在成婚前,还病体虚弱,一副要咽气的架势,怎么这才过去几个月,竟勇猛到在敌营中冲杀,甚至还斩杀了药师教的贼首……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位陈节度使,不该对你立下的奇功视而不见,却不知,他对你作何奖赏?”
叶渊问道。
杨执说道:“那一战后,叶渊封小婿为攻襄城军副将,领归德郎将,从五品下,后破了襄城,又擢升小婿为定远将军,官居五品。”
定远将军!
五品!
叶渊更惊了。
没想到杨执去这一趟,竟挣了个将军回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
身为侯爷,叶渊可是在大武朝堂举足轻重的人物,区区五品军职,倒也不放在眼里,只是惊讶于杨执竟有本事,挣得这五品。
这可是不低的起点。
寻常人,哪怕一辈子,都未必能摸到五品的边。
可杨执,只打了这两场仗,便被封为定远将军,岂不令人不可思议。
见这位老丈人还在怀疑,杨执无奈道:“是真是假,总会真相大白,没有的事,小婿又何必胡说,自找麻烦。”
叶渊也觉得以杨执的心计,没必要在这等定能证实的事情上说谎,不由冷哼一声道:“这个陈行之,不愧是土匪出身,委实荒唐的紧,五品将军,竟说封就封,如此草率,圣人为了安抚他,多半不会驳回,倒是便宜了你,少走了许多路。”
这话杨执就不乐意听了。
什么叫便宜了自己?
老子出生入死,挣个将军回来,看给你不忿的。
“岳父说的是。”
但……
他也只能附和。
对于他的态度,叶渊很满意。
还行。
没有骄傲自满。
“陈行之既然封你做了定远将军,往后,你就要在他的麾下做事了,战场上刀枪无眼,你虽一时撞了大运,可以后还不知要有多少硬仗要打,运气未必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恐有性命之虞。况且身在军中,不可谓不艰苦,不比侯府富贵自在,你可要想好了。”
叶渊的语气有所改变。
“还有,陈行之这个人,虽是圣人的心腹,对朝廷言听计从,但从这次药师教造反一事上来看,他恐怕并不是真的如表面那般恭顺,你作为他的部下,务必要时时刻刻留个心眼儿,还有……”
他说着一顿,看向杨执,意味莫名。
杨执道:“请岳父大人放心,小婿并没有将自己的身份透露。”
叶渊说道:“其实透露给陈行之,倒也没有什么打紧,不过你能想到将这层身份隐瞒,可见思虑周密,老夫甚是欣慰。”
杨执说道:“小婿误打误撞,投入卫央军,只怕会对叶家带来不便。”
叶渊道:“你是我叶渊的女婿,进入卫央军,的确有可能被人误以为是老夫授意,有意与陈行之结盟,但,这也未尝是一件坏事。”
“陈行之这个人,与其他野心勃勃的门阀不同,他是圣人一手扶植起来的,但通过这次药师教造反一事,他只怕远没有世人所想的那般忠心。”
“叶家这几年不偏不倚,虽未靠近那些门阀,却也没有多么亲近于朝廷,故而为朝廷所冷落。你投入陈行之的麾下,也算是叶家的一种态度。在朝廷看来,陈行之乃圣人心腹,你进入卫央军,无异于是在表明,老夫意欲偏向朝廷;而在那些门阀看来,陈行之刚展现出不安份的一面,我叶渊的女婿,在这个时候到他的手下做事,可见与朝廷离心离德,总而言之,决然不会成为他们的对手。”
“还有,叶家避免陷入朝廷纷争,虽独善其身,却也渐被孤立,这个时候,确实需要一个‘盟友’,让各方势力有所忌惮,而陈行之,恰恰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杨执明白叶渊的意思,他所谓的“盟友”,绝非是想与陈行之亲密无间的合作,只不过是想借陈行之的势,让天下人知道清宁候府并非形单影只而已。
不得不佩服,这位老丈人的城府委实深沉,得知自己进入卫央军,紧跟着便将那位陈节度使给利用上了。
但杨执对于叶渊的有些话,还是有些难以理解,沉吟道:“岳父想通过小婿,以表明向各方的态度,可朝廷和那些门阀又不是傻子,又岂能不知岳父您是在左右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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