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冤家相逢甘托城
九州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年冬,莫殇怀抱女婴入城,借住一农家。
“冯老伯,现在是哪一年?”
莫殇给小花喂完米粥,朝着蹲在门口抽旱烟的老者张口问道。
老者使劲嘬了口烟枪,缓缓道:“你这娃子看着不像痴人,怎能连年月都记不得了?”
“先前生了一场大病,不知道昏迷多久,醒来有些恍惚。”莫殇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个说由他早就想好了。总不能说自己无意中闯入一方小天地,并且被一幅画吸了进去,在里面不知道待了多久?这样说出来太令人惊异。
“九零年十一月底了,你大病初愈不如就在这里好生养着吧,等过罢年再走。”
“就是,这天寒地冻的,我看你们穿的还都是单衣,先住下等过几天赶集,我买点布料棉花做你们身衣服。”里屋传来老妇人关切的声音。
贫家不贫心,大多出善人。这家两位老人年逾六旬,身体硬朗无疾,平日乐善好施,不知接济了多少人。只是不知何故没有子嗣,就这般守着几间屋子生活了大半辈子。这也是莫殇带着小花上门的缘故。
“九零年?四年半过去了?!”虽说莫殇心中早有预测,但如今亲耳听到还是吃了一惊,盯着自己的衣服有些微微出神。
这身衣服还是在洛城王硞给他购置的,四年多的时间流逝他虽感觉的不太清楚,可身体却有着明显变化。四肢修长,比之前起码高出大半头,胸膛臂膀都隐隐有成年男子的轮廓。
“一别四载,不知你可安好?”莫殇脑海浮现一道胖胖的身影,而后翘起嘴角笑道:“叨唠了,您都是祖父母辈的,以后家里有什么活计尽管让我来,一大把力气正愁没处撒呢。”
两位老人听罢都开怀大笑,多久没有人与他们这般谈笑了。
“近几年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吗?”莫殇抛出了心头另一个疑问。
陈老伯边抽旱烟,边把这些年听到的“稀罕事”组织在一起,“三年前倒是听外界的‘神仙’讲过,说啥天地生变......好像出现一个大罩,将各域隔绝,又是什么域门啥的。我一个老汉也听不太懂,就知道这么些东西。”
“域门。”莫殇轻轻重复着,眉头却皱成一团。挣脱小天地后,他就感觉九州大陆有些微妙的变化,但是实力不足感觉不出怎么回事。这么一问,果真就应证了。
“时不我待......义父!”
自当初落云山脉一战,啸月狼王生死未卜,他的心就跟着揪了起来,妖域之行已成毕生执着,要么抵达那里,要么死在半路。平生无憾事,唯一梦噬灵。
与此同时,灵州冬雷湖底一名盘坐的独臂男子喃喃自语:“殿下,你到底身在何处?莫石是否守护在你身边,为什么一直感应不到他的存在?”
十几年来,他与属下的脚步遍及九州,除去魔域去不得,天下之大已被丈量个遍,可仍没有熟悉的血脉感应。
九州何其浩,生灵何其多,依靠血脉联系去找寻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如果不是过于大的血脉波动,都会消散在空间跨度中。
妄都。
一道肥胖的身影奋力狂奔,身后浩荡的兽潮轰轰袭来,无边的凶煞之气足数丈之高,裹着*蹄将前路一切阻碍踏碎。
“天杀的老古,不带这样玩儿的。小莫莫啊,你以后可能见不到胖哥了!”四年光阴,少年已然蜕变为青年,但圆滚滚的身材却未改变,迈起步子仍是*肉乱颤。
......
莫殇自是不知道这些,第二日一大早便起床劈柴、担水,将一切重体力活全给给做了。吃过饭后唠了会儿家常,陈老伯夫妇两个实在是在稀罕小花了,莫殇便托付给他们,自己溜达到城中,看能不能打探到一些有关外界变化的信息。
“我堂哥的二舅的姑姑的孙子听说是明武宗外门弟子,听他说啊现在我们这个大陆要受万年变节,天道意志薄弱,众多潜藏的机缘都要现世。”
“你可拉倒吧,什么又是二舅又是孙子的,听你吹吧。”
“真的,你怎么还不信呢我亲耳听见的,咱们甘托城就有一座洞府出世,周边几个门派都往这里聚集!”
“他说的还真有可能,这几日好多客栈都住满了客人,看穿衣打扮就不是普通人。”
“我就说嘛,还是有人清楚的。”
......
莫殇专挑人多的地方去,半天时间听到不少消息,但孰真孰假就不得而知了。
“生变节,起大乱,机缘背后都是厄难!”莫殇沉声自语,在画中世界走了一遭,他见证了太多,万年变节似福若祸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猜测可能是天道对生灵的一种磨砺,拔高弃低。
近古时期万年变节逢神魔之祸,两者恰一同结束,隔年六位大帝立九州之历,始为元年,途经九次变节但并无太大动荡。不知不觉中,又迎来了新一次万年变节。
搞清楚了这些,莫殇就没有再逗留的必要,他对什么洞府机缘可不感兴趣,毕竟刚得到一个天大,万不可人心不足蛇吞象。
甘托城不如洛城繁华,街道商贩少了一半之多,但莫殇还是挑拣了足足一个时辰。
两壶好酒,几袋烟丝以及一些补品,莫殇两只手都快拎不过来了,“今晚与陈老伯好好喝两口。”他一脸愉悦,缓缓地沿着来路返回。
经鼎安客栈时,莫殇想到几位汉子说过这里住满了门派弟子,便不由好奇就扫了一眼。客栈如常,沸声一片,与平日一般无二,他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流言蜚语,修士亦不能免俗。”
随后,一名青衣男子匆忙跑出客栈,自怀中掏出一张画像,仔细比对,画像之人赫然是离去的莫殇。
“苍天助我洪宿霖!”男子惊异的声音中还透着些许激动,目光锁定莫殇离去的方向后,径直冲向二楼一间厢房。
房间内,有一黑脸老者正盘膝打坐,胸口处挂着的一枚鹰形徽章熠熠生辉,神武不凡。
“师父,弟子在城中发现了莫殇身影。”洪宿霖叩开房门,恭敬地立于老者一侧,轻声道。
“什么!”老者蓦然惊起,一双眸子绽出精光,威势之大使洪宿霖身形一顿,差点栽倒。
强者修心,注重养气功夫,情绪大多不会再有过大的波动。此刻这名尊者明显失态,心中有无限恨意腾起。
洪宿霖强撑起打晃的身子,忙将所见道出。
“五年都未寻到其踪迹,此行甘拓没成想竟有所获。”青鹰堂主情绪不稳,五年来门中少主,两名堂主先后殒命,金鹰门实力大跌,威望远远不如以前。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手就是莫殇,一个他们眼中不足为道的小崽子,百年门派受此等大辱,血仇桩桩,如何能够不生恨意。
估计挫骨扬灰、扒皮抽筋的心思他们都有了。
“师父,弟子前些日子提过的亲事?”
“准!”
之后再无对话,青鹰堂主裹挟洪宿霖破窗而出,寻着莫殇的踪迹而去。
此番前来,金鹰门所求乃现世的机缘——神秘洞府,青鹰堂主亲自现身,领百名堂卫及若干弟子,势要在各大环伺者口中撕下一块肥肉。
说来也是莫殇大意,他以真容入城,没有想到五年前结仇的金鹰门能将他调查的这般详细,就连画像都是门中人手一份,恨意之大,可入心髓切骨齿。
此时的莫殇体态放松,徐徐走在桥上,不时侧目看向身旁的千年护城河,河水粼粼平静流淌,不起一丝波澜。
看到如此画面,他忍不住要吟诗一首。刚刚张口还没来得及吐字,就感到一阵破空之声悄然袭来,凌厉的杀机瞬时锁定后背,其惊得寒毛乍起,脚下身法如电,一跃而上石桥栏杆。
修习火眼金睛,不仅瞳术霸道,就连感知都强大了不少。他虽然不知道刚才是何人出手,但清楚的感觉到目标就是自己!
“嗯?”青鹰堂主惊诧,这时他第一次接触莫殇,之前印象一直停留在不入流之辈,只是偶得强者相助才能数次斩杀金鹰门人,没成想这一次完美的袭杀竟被轻易避开,对方就好像事先发现了他一样。
“小崽子,有两下子!”青鹰堂主一声低喝,周身腾起武尊气息,牵动护城河水,轰杀向石桥上的莫殇。
水幕遮天,自上空磅礴盖下,莫殇闪避不及,忙施展金刚不坏神通全力抵抗。僵持约有三息,便一个跟头摔将出去。
石桥材质特殊,由大能铸造应运镇压水患,承受武尊滔天一击也并无半点破损。但莫殇就没有这么好受了,浑身骨头生疼,伏在桥面连连咳血。
纵使肉身小成,还是无法硬抗武尊攻势,能活下来已然不易。好在肺腑受混沌之气滋养,没有损伤,只是气血翻腾难以压制,倒逆喷出,不过样子凄惨些罢了。
“先前小瞧你了,身上竟然还有如此造化。”青鹰堂主目光炙热,他认定莫殇一定身怀奇物,关键时刻庇护己身,不然没有理由存活。
“金鹰门?倒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望着地上破碎成渣的酒坛及补品,莫殇神色渐渐阴冷,沉声道:“老杂毛,你杀不了我的。五年前金鹰门两大堂主都身首异处,你又有何能力?”
跨三小阶硬撼武尊二重天,对此时的莫殇来说还是难以做到的,但要凭借各种神通逃之夭夭,他自信青鹰堂主拦不下自己。
“虚张声势,你的底细金鹰门早已摸清。如今孑然一身,哪还有人来助你?”青鹰堂主青袍飘曳,神识放出探查周遭一切。他虽这般言语,但警惕一点没有松懈,生怕有什么变故发生,一个不慎身死道消。
“堂堂武尊这般胆小如鼠,还出来作甚,早些滚回去养老吧!”莫殇感受到青鹰堂主释放出的神识,不由好笑,大肆嘲讽。
“黄口小儿,受死!”青鹰堂主恼怒,自己何时被人此般折辱过,翻手间自气海祭出一杆赤红大戟,迸溅熊熊火光乘热浪而出,杀向莫殇。
“梨花杏雨!”莫殇暴喝,无数元气凝成钢针悬浮身前,透着森森寒意飞速射出,迎向赤红大戟。
青鹰堂主嗤笑,“以小小神通破我二品玄器?未曾听闻。”
“嘭”
两者碰撞,半空腾起漉漉水汽,赤红大戟仅一息便将钢针融掉,而后威势不减,戟尖绽火锁定莫殇。
“不好玩,小爷走了!”莫殇纵步踏出,翻身跃出护城河中,泛起一朵浪花后消失不见。
梨花杏雨的威力,莫殇一点不曾小觑,毕竟是百花宫秘技神通,可现在的他施展不出三长老敏薇当日的威能,否则别说一杆二品玄器,纵是三品也不足为道。
护城河河面安若明镜,涟漪消散,仿佛之前的一幕都未曾发生过。
“哼,可笑。以为这般就能在我眼前逃掉?”青鹰堂主一掌拍出,轰向深不见底的护城河水,顿时波涛腾起百尺之高,鱼虾横飞,可却没半点莫殇的影子。
青鹰堂主心有不甘,接连轰出三掌,仍是无果。就在他欲祭出赤红大戟*向河面之时,护城河突生变化,一道龙影隐隐浮现,盘踞水底,无色的眸子冷冷盯着青鹰堂主,呈现出一副对峙的姿态。
“水灵?!”岸边响起两声惊呼。
水灵乃人族河水之灵,无智无心,自诞生至消散都护佑一方水脉,是一种虚无的存在。显然是刚才的攻势将其惊醒,才出现这这么一幕。
“师父,咱们还......还是先走吧,水灵依托水势......难以应付。”洪宿霖脸色苍白,语调断断续续。
青鹰堂主恨恨的扫了他一眼,皱眉自语:“水灵百年不现,我这点微弱的攻势怎会将它惊醒?不应该啊,不应该。”
说罢丢下岸边的洪宿霖,自己孤身循着河流觅去,寻找莫殇的气息。
青鹰堂主离去,水灵片刻便退去,融于河水重新蛰伏,护城河再次恢复平静,缓缓流动。
这时洪宿霖才松了一口长气,找个隐秘的地方盘坐下来等待师父归来。
能有半个时辰,护城河面突然有异响出现,洪宿霖慌忙起身,缩着脑袋向前望去,只见一条巴掌大小的鲫鱼跃出水面,带起片片水花。
“呼,原来是条鱼。”待看清情况,他紧绷的神经才渐渐松弛,稳住心神闭目以待。
在合眼的那一刻,一道身影踏水而出,悄然落至岸边。这一切他全然不知,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
“噗”
那道身影微微抬手,一束金芒自指尖射出,瞬息洞穿了洪宿霖的头颅,随后身影疾步而行,消失在了岸边。
洪宿霖死了,死在了自己师父布下的结界里,两个时辰内都不会有人发现。
一位妙龄女子由此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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