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香格里拉的餐厅设计得别致、古朴、天然，但不知为什么星期一的晚上总显得有些冷清。

“简，你的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哎——不容易啊！你也别太和自己过不去了！”杰夫看见肖简脸色苍白而疲惫，一语双关地说。

“没有这么严重，哦，我周末和几个朋友去郊区玩了，的确有些累！”肖简忙搪塞道。

“噢？这么好的兴致？上哪里去玩了？”杰夫脸上露出感兴趣的样子。

上哪儿玩？想起这个带血的周末，想起那些带血的文字，想到那个带血的男人，肖简的心痛得一阵抽搐……她情不自禁地微微咬住嘴角。突然她看到杰夫眼中好奇的目光，马上强迫自己控制住了情绪。她胡诌了一个北京郊区的地名，把好奇的杰夫糊弄了过去。

杰夫又天南地北地胡扯了半个来小时，然后巧妙地把话题引到了威廉身上。

“这个老板啊……”杰夫故意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无奈地感慨道。要想完成威廉的任务他首先要让女人情感上认为自己和她是同一个立场的。他需要引起肖简的共鸣。

“唉！老板和老板肯定是不一样的。杰夫，你是不是也觉得威廉和艾瑞克风格不一样？”肖简故意漫不经心地说，就像以前和杰夫坐在西子湖畔的茶楼里欣赏风景漫谈历史。

“这个嘛，当然了，老板和老板肯定不一样。”杰夫推了推鼻梁上滑下来的眼镜，目光投向了盘子里的三文鱼。他慢条斯理地举起刀叉，切了一块鱼，放进嘴里慢慢地嚼了一会儿，然后把目光投向肖简说：“威廉和所有的老板都不一样！”

是不一样！儒雅和粗暴，坦诚和阴暗，尊重和践踏，克制和疯狂，和平和战争，拯救和屠杀……截然不同的人性，截然不同的结果。肖简的眼前一瞬间闪现出无数个电影“蒙太奇”镜头。心情也因此而跌宕起伏。她努力克制着情绪，不想把威廉泼给她的屈辱再展示给杰夫欣赏。于是她莞尔一笑：“是啊，威廉好像和我过去的老板都不一样，该怎么相处我挺困惑的，你是我师傅，一向看人特准。我还想请你指点指点呢！”

几句奉承吹掉了杰夫只要想起威廉脸上就会不由自主挂上的冰霜。对威廉，他实在有太多复杂的感触想与人诉说，但喉管大门牢牢地挡住了他想说的话，他什么也不敢说不能说。杰夫已经选择了不违背威廉的任何旨意，尽管经常有一种被强奸的感觉。但面对生存，什么感觉都得靠边站。这就是香港人面对生存的现实。

于是他矜持地笑着说：“和老板相处很不容易，一定要了解老板的需求，了解自己在老板心中是什么定位。否则你在公司就很难有前途。”

需求？威廉的需求是什么？是让我滚蛋！定位？威廉从来就没有给过我一次定位的机会！前途？有威廉在一天就一天没有我的前途！可是自己究竟招了他什么呢？他这么孜孜不倦地追杀，不给我一线生机？

“杰夫，关于需求和定位的问题太深奥了！老板有什么需求可以告诉我啊？他要不说我怎么猜得出来呢？我怎么知道他想给我如何定位呢？”

老板在想什么？想要你走！想利用我和你关系好让我劝诱你走！这就是威廉的需求和对你的定位！可我能说什么呢？杰夫隔着桌子，心情复杂地低下头，切了一块三文鱼，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一边想该怎么把威廉的意思传递给她。想了足足有一两分钟，才开口说：“简，这么跟你说吧。威廉是个外国人，除了会说几句国语，对中国文化一无所知。因此你要了解威廉，尽量不要用中国的思维去想他。他和书香门第的詹森和艾瑞克完全不一样。”

“我觉得外国人很直率很民主啊！像彼得、乔治、杰姆斯，工作中遇到什么问题他们至少会听取员工的意见和解释，经过讨论协商解决问题，从没有把自己的喜好强加在你身上。公司不是倡导team  work（团队合作）吗？我和威廉之间不是简单的文化冲突，而是……”

肖简说到这里停住了口。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怎么说？她不清楚杰夫对她和威廉之间的血腥战争是否了解，了解多少？在外企这种社会，把自己和老板危机四伏的关系透露给别人是危险的。为了不得罪老板，关系较好的同事都可能远离你；而你的“敌人”则可能利用这种机会乘虚而入。威廉故意敲锣打鼓地在各种场合表示他对肖简的不满，不就是想利用这种心理吗？他就是要给肖简制造环境和情势压力，要让肖简众叛亲离！

“而是因为他是你的老板！老板可以决定你的生死！这是文化，更是政治！”杰夫一口接过了肖简的话。他已经看到了肖简的欲言又止，看到了她内心的犹豫，于是索性把问题的核心点出。不捅破这层纸，无法和肖简进行实质的讨论，也无法了解肖简内心的真实思想。

肖简脸色一凛。杰夫的话触到了她的痛处，也触动了她的倔强。是啊，老板可以决定你的生死。可他凭什么任意决定你的生死？他让你死你就一定要死吗？她冷笑道：“他把自己当成上帝了！”

“简，事情可能是这样的——”杰夫脸上露出一副洞察的表情说：“威廉呢是个美国人，他以前的经理可能很能干，比中国的水平高出一大截。所以他心里对这个职位有他的衡量标准，可能中国的情况离他的标准有一些差距。”

“那他难道不考虑中国国情吗？OEE在美国有几十年的历史，但在中国却只有七八年；美国是个规范运作的社会，而中国法律法规还在不断完善中；在美国‘三角债’可以通过法律解决，而中国‘三角债’简直是一个企业无法解决的社会现象。拿美国的标准来套中国不是很可笑吗？可笑也罢它可行吗？不说别的，在美国，Internal  Control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监督职能，而中国这个岗位是聘我开始的。这一切有可比性吗？人还不会走就要求他跑合乎逻辑吗？”

“简，你说得有道理，我也都理解。但是……”杰夫感觉很压抑。是啊，道理就是那么简单！身居高位的威廉怎么可能不知道？问题的关键是他根本不想给你学跑的机会。

“但是他是老板！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对吗？”肖简冷冷地一笑说。

“哎——简。我们只是随便聊，我也是随便说。我并不知道你和威廉之间有什么问题，威廉也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什么，咱们其实也不用管他怎么想的，问题的核心是我们自己干得开心不开心？你是一个聪明能干的女人，离开了OEE还能找不到工作？……”

杰夫刚要发议论，腰间的手机突然响了。

“Hello！”杰夫抓起电话，一听电话里的声音马上咧开嘴笑了。

“你好！威廉啊？我很好。我现在正在吃晚饭，哈哈哈——是的是的，和一个女朋友？你开玩笑啦！谈得很好很好……哈哈哈……”杰夫如同吸了鸦片，精神突然振奋起来，口若悬河地用英语聊了20多分钟才挂电话，得意地笑望着肖简。

“什么事说了这么长时间！这么高兴！”威廉和杰夫居然关系这么好？肖简觉得很奇怪。

“没什么事，他在火车上很闷，给我打个电话聊聊天说说笑。”杰夫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他常这么给你打电话吗？”

“比较经常。上周末也是，在机场坐着等飞机，没有人说话了，就给我来了电话说笑了半个多小时。”杰夫脸上有一种掩饰不住的自得。

“有意思。”肖简笑着说。一丝疑惑滑上心头，杰夫突然来北京出差，一来就约自己吃饭，难道真的是偶然吗？会不会威廉授命而来？

“杰夫，你接着说。”肖简不动声色地说。

“其实OEE公司问题很多，乱得很。有机会我都想走。我们打工的图什么？除了养家糊口，还得心情愉快。遇到个好老板还好；遇到个和你过不去的，天天跟你找碴儿，你天天心情不好，好像生活在‘地狱’里。哎呀！这种日子简直太难过了！”

杰夫说完心想威廉这种老板彻头彻尾就是一个人间“地狱”。要不是目前香港经济低迷不好找工作，自己何必在这种“地狱”里生活？说到底还是“生存”二字。不管怎么说生存是最重要的。和生存问题相比，什么自尊、清高、道德、面子，都可以放在第二位。

“简，如果遇到一个不喜欢你的老板，员工一般只有这么三条路：一是用你的工作能力和成绩改变老板对你的印象……”杰夫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观察肖简的反应。

肖简不动声色地淡淡一笑。

“二是混日子，等着老板‘开’你。当然被老板‘开’的时候可能面子会很不好看！”杰夫有意加重了“面子很不好看”这几个字。然后举起茶杯，小心地凑到唇边，一边轻轻吹着浮在表面的茶叶，一边瞥了眼肖简。他看到肖简的脸上露出一种不可琢磨的笑。

“三是‘先发制人’，抢先炒老板的鱿鱼！去找一个更好的工作向老板证明他看错了你！唉……简，这人啊还是要想得开。外面的世界很大，机会很多。像我这个年龄嘛可能老了！但你这样年轻漂亮又聪明能干的女强人，还担心没有好机会？！”杰夫娓娓地劝慰着，小心地不去触及肖简和威廉的名字。仿佛和平时一样只在谈与自己无关的感觉和观点。

“再一个，真要走的话还可以和老板讨价还价，争取多一点离职费……”杰夫脸上不由得露出讨好的表情，一副对肖简掏心掏肺的样子。

话说到这个分儿上，肖简终于明白杰夫今天充当的角色和使命了，不禁哑然失笑。威廉真是机关算尽，杰夫更是苦口婆心。

“杰夫，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都是打工的，都是为了谋生，为什么不给别人一条生路？”

“是啊！”杰夫无奈地笑笑说，“谁让人家是老板，手里有杀人的刀呢？我们打工的还不是任人宰割的命运！”

“杰夫，老板虽然有刀未必就能随意宰割！”肖简说到这里突然粲然一笑，双眸放出一种灼人的光。她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有人把刀子架到我的脖子上，我一定宰了他！”

杰夫心里一凛，哑口无言了。肖简的气势震住了他，肖简的勇敢也映衬出了他的软弱。他开始厌烦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他突然想尽快结束这场他根本不想进行的谈话。他一挥手叫来了身着红色旗袍的小姐埋单……

48

周一上午，天雄给肖简打了无数电话，也第一次给肖简的手机发了几条质询的短信。但女人一不接电话二不回短信。她到底在闹什么别扭？投资迟迟落实不定自己已经心乱如麻，她为什么还要制造矛盾给自己添乱？一个周末不回家连个电话解释都没有。这样不吭不哈地玩起失踪算什么事？这种节骨眼上自己哪有心情去猜女人的心思？

天雄心情烦躁，午饭都没有心思吃就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恍惚间看见妻子幽愤地站在他面前流着泪，怎么跟她说话都不理……突然惊醒过来感觉满心不安和担忧。他起身胡乱洗了把脸，开着车就往世贸中心跑。但车都停在世贸中心地下停车场了，他又犹豫了，他为了怕肖简生气时到他单位来闹，曾经和她有过严肃的约定：不经对方允许不能到对方的单位去，以免带来不好的影响。现在自己冒失而去，肖简尴尬不说也太伤自己自尊了，这可不是天雄做男子汉的习惯。于是他坐在车里接连给肖简发了几个短信，告知她自己正在楼下停车场等她，希望她见短信马上下来。等了10多分钟没有回音，无奈他给她座机留了言：

“简，我在你楼下。你一个小时之内听到我的留言就下停车场来找我好吗？如果你不方便下来，我只有先走了。晚上你回家我们好好谈谈吧！你这两天到哪里去了？晚上住在哪里？为什么不给个电话？知道我有多着急吗？坏孩子，如果我哪里得罪了你，也得给我一个辩解的机会啊？简，下班以后快回家吧！我给你做好吃的。晚上你不在我怀里我睡不着……”

天雄在楼下等了一个半小时也没有等到妻子，只有沮丧地离开了停车场，驶上了三环路。

三环又塞得满满的仿佛没有一丝缝隙，天雄的心也仿佛掉进了没有一丝阳光的枯井，阴暗而寒冷。他不甘心地又给肖简打了几个电话，但她还是不接。天雄的心郁闷极了。他在沮丧中目光散乱地望着前面的车龙，一步一刹车艰难地爬着。天空今天阴蒙蒙的，让他阴雨绵绵的心情更增加了一层昏黑。终于前面的车龙开始顺畅地流动了。他一踩油门，撒丫地开始狂奔，奔出三环奔出四环又奔向五环，一路上不时有抗议的喇叭在鸣响。汽车就这样像撒了欢的野马狂奔了几十公里，终于在一片空旷的建筑工地边停下了。天雄把头趴在方向盘上喘着气，有一种虚脱的感觉。找不到妻子天雄的心是如此的虚空，虚空得拥有了全部的自由他却无心享受……

他在方向盘上趴了好一会儿才振作精神，重新启动汽车发动机，到附近的京客隆超市买了很多菜。然后走进好久没有进了的厨房，精心做了五颜六色的菜肴。他希望妻子听到他的留言能尽快回家。今晚无论如何要见到肖简，否则他快疯了！

回想起结婚6年来妻子还是第一次这么对自己。可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这样了呢？女人真是难以捉摸！不过妻子最近工作不顺他是知道的。上周有一次回来跟丢了魂似的，疲惫得连说话的思路都不清晰了。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好像威廉那个浑蛋最近在疯狂地折腾她。那天半夜简噩梦醒来，蜷缩在自己的怀抱里喃喃地说：“天雄，你快点好起来吧，我快撑不住了……”听着妻子伤感的声音，天雄心如刀割般难受。他多想像一座山一样让妻子倚靠。但无奈英雄也有气短的时候。内心深处他渴望肖简平平安安，忍住不要闹事。只要多给他几个月时间，他一定会找到项目资金，扛起家庭的重担。但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丈夫阴云密布，妻子也来电闪雷鸣。深重的抑郁之下，天雄再次生出对妻子的埋怨。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置气？为什么不给我点喘息的时间？等我喘过了这口气你不是什么都有了吗？不高兴辞职老公养活你就是了，你为什么偏偏要这会儿闹事呢？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7点多的时候天雄做完了饭，可妻子却踪影全无。天雄无趣地坐在五颜六色的菜肴前，脑中跳动着很多过去美好的回忆。但不知为什么今天的心在这种回忆中战栗不已……窗外已经一片漆黑，妻子看来不会回来了。再打电话，肖简的手机又关掉了。天雄忐忑不安。肖简为什么这么决绝？发生了什么天塌下来的事？思来想去自己身上除了和静苑企鹅百合那些女人的情事，自己也没干什么值得肖简生这么大气的！而自己玩的情感游戏又是百分之百妻子不可能知道的。网络是虚拟的看不见摸不着。偶尔“偷情”更是神不知鬼不觉。如今的人有房有车，上宾馆开房间也不需要结婚证。“捉奸”捉的是那些没有物质条件却偏要玩“偷情”的男女。虽然自己的确背着妻子玩了几把情感游戏，但妻子既然不知道就不会伤害她。除了这件事，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难道是失业的事让她知道了？自己瞒了她这么重要的事她知道了生气也理所当然，但简并不是那种无情的人。失业的事瞒她也是善意的欺骗。作为职业女性，她很容易想得明白，绝不至于为这种事生这么大的气！

那到底是什么事呢？

天雄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胡乱地往嘴里扒了几口饭，真感觉味如嚼蜡。就扔下半碗饭，来到了电脑前。上网随便和人聊了几句就感觉无聊。老婆都丢了，哪有心思再去打情骂俏？他闷闷地看了一会儿网上新闻，就打开了电子邮件信箱。

突然他看到了肖简的邮件，一看是周日晚上发的。不知为什么，天雄的一颗心没来由地变得紧张。他急切地打开邮件，标题居然是：“我无话可说请查看附件。”

天雄打开附件，匆匆扫了一眼，顿时惊愕得眼和嘴都成了“O”字形。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无法理解他写给情人、网友们的情书怎么全部落到了肖简的手里？他目光慌乱地飞快浏览着附件的内容——

……亲爱的雄，我喜欢和你那美丽的相约，因为那时我拥有你，因为有了你，世界变得如此美好，因为有了你，我不再孤独。我更喜欢你将我轻轻地拥入怀中，在你的怀中我可以撒娇、可以任性、可以调皮、可以……那时的我好像生活在天堂，我想你懂……静苑。

……静苑，你突然来了，像一盏温柔的烛光，虽然微弱但可以带给我一份温情快乐，使我觉得心绪愉悦了许多，累的时候也可以伴着烛光轻轻地聊天，悠悠地畅想，好舒服！

……猎豹，你真让我伤心。还说“企鹅”虽毒但味鲜美，还说“猎豹”为了心爱的女人宁可冒着毒死的危险也要勇往直前。还说……我不勉强你了，你随便吧！我对你一片痴情，可你却……

……企鹅，我又被冤枉了！看到你隐含幽怨的信，我真的很心疼。茫茫人海中你能找到几个知音，能有多少人愿意倾听欣赏你的谈话？轻易就这么分手那太没风度了！我们才刚刚开始以后还会有很多话要谈。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离开你我是多么的忧伤，多么贪恋你温暖的胸膛，多么想吸嘬你爱情的岩浆，多么渴望我们一起去追逐心中的太阳……

……静，嘴上的封条可以撕掉了吗？我想吻你了……

……

天哪！天雄懊丧地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他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已经明白了妻子为什么突然失踪！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决绝！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些东西怎么会落到妻子的手里？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可不管是什么原因出了什么错，自己的私生活在妻子面前完全曝光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原本想独自享受潇洒人生，如今却像个小丑般的把那点藏着掖着见不得光的东西全部暴露在了阳光之下。这和青天白日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有什么区别？面对面前这堆文字，天雄真是又羞又恼！

说心里话，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如何选择情感和生活方式是自己的事，和他人无关，他也没有准备与别人分享。但伤害了妻子绝不是他的初衷。欣赏屋外的彩云却要拆了自己家的屋檐，还有比这更愚蠢的事吗？何况他对妻子是喜爱并且有感情的。虽然说时间的流逝激情已经消失了，但没有爱情也还有亲情，尽管两个人世界观不同，对事物的看法也不一样，但简是他的老婆这是不争的事实。也是他不想改变的事实。老婆毕竟是自己的。为了和其他女人玩点感情游戏却毁了自己的家庭，这是打死他也不会愿意做的事。

可鬼使神差的这些轻浮的文字却不知怎么落到了妻子手里。男人的孟浪本来从古到今都是女人悲伤愤怒男人骄傲羡慕的事，但作为骨子里爱情观相当传统的肖简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更何况妻子对自己非常痴情。这些文字会引发她多少联想？引发她多少伤心和痛苦？引发她多少作为独立自尊女性的雷霆愤怒？天雄简直不敢想下去……

天雄沮丧地用手重重地拍自己的前额，但大脑还是混沌一片。一时间他想不出该用什么办法应付目前尴尬的局面。电脑屏幕上这一堆色彩斑斓的文字，很长时间以来让他偷着乐着沉醉着享受着齐人之福。可此刻这些文字怎么变得如此刺眼？好像在嘲笑他的无能。

如今怎么收拾残局？

解释？如何解释得清楚？但不解释，依肖简的思维百分之百认定自己爱上其他女人了，丈夫有外遇对一个深爱丈夫的女人的打击是灭顶的，而像妻子这样优秀高傲的女人更是无法容忍。她很有可能钻牛角尖提出离婚。和她认真进行一下观念交流？可这男人、女人的观念如何交流？恐怕不交流还好，一交流十个男人九个半会被女人当成流氓。而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优秀的男人，怎么可能一辈子守着一个女人到老，小说里称之为“地老天荒”。大部分男人会窃笑这些男人无能。尤其当今的世道，在外面处个情人，偶尔体会个“一夜情”有什么新鲜的？但凡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都不会压抑自己的欲望和需求。对在外面世界闯荡的出色男人来说活一辈子却连个情人或红颜知己都没有那也能配叫“男人”？如今新好男人的标志已经不是“忠贞不贰”，而是挣钱！社会对没有钱的男人的蔑视和敌视远远超过花心的男人。玩得好的男人完全可以“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这正是天雄追求的境界。天雄自认为会比其他男人高明。可谁想到自己这么倒霉呢？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如今再去琢磨妻子怎么得到这些文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面对铁证如山的“罪证”该如何向妻子解释这些情书是没有情感的情书？如何才能让妻子相信自己只是玩了一把男人的感情游戏？没有情感外移，也没有外遇，更没有上床……要劝妻子不要相信文字里讲的东西……唉！这里外矛盾的解释，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辩解。铁证摆在面前，情书里天雄高超的调情文字给了女人多少“此处无声胜有声”的想象力，以至于迷恋他的女人们看到这些文字后感情如瀑布般奔腾，“爱情”的字眼更是到处跳跃在文字里。面对这些激情文字，如何才能让妻子相信这里没有“爱”？

打开一个新文档，天雄绞尽脑汁地开始给妻子写信。写写删删，删删写写。手如铅，键盘如锤，沉重得难以复加。

面对电脑屏幕，天雄尴尬懊恼又焦虑……

威廉怒气冲冲地提前退出总经理办公会议。回到办公室，他紧紧关上门，点起了一支古巴雪茄。OEE中国公司规定办公室里不许抽烟，不久前一个总监还因为抽烟被罚了1000元钱，杰姆斯还为此小题大做地发了个邮件对行政部门的严格执法表示支持。但此刻威廉可不管这么多，他不是杰姆斯的臣民，杰姆斯管天管地就是没有资格管他威廉。

威廉想着狠狠地抽了几口烟，想借辛辣的烟来驱除些许内心的郁闷。杰姆斯最近屡屡找他麻烦，几次让他在高层管理会上当众下不了台。今天又为SHP一个客户投诉当场陷威廉于窘境。想到这里威廉气得直咬牙，恨恨地发誓：既然你杰姆斯不给我面子，我从今以后不再参加你的管理例会！我看你拿我怎么样！

威廉想着又连抽了几口烟，然后重重地把烟吐向天花板。屋顶上淡淡弥漫着一层烟雾，就像威廉此刻的心情混混沌沌的。他有些无聊地把散乱的目光投向天花板，心乱乱地想着心事。突然电话铃响了。

“威廉吗？是我呀——”

一听尹绢那娇滴滴的声音威廉的心就像糊上了一层蜜糖，气消了一大半。

“宝贝，想我了？不是说好了5月中旬我会出差过来看你的吗？怎么？五一节刚过几天你就熬不住了？哈哈——”威廉暧昧地说完哈哈大笑。

“什么呀！谁熬不住了还不知道呢！昨晚给你办公室打了几个电话也不在，手机也关机了，都以为你蒸发了——”尹绢嘟着嘴说。

“昨晚我健身去了。”

“哼！谁知道跑到哪个漂亮妞床上健身去了！健身关什么机啊，我才不信呢！”尹绢话语里带着浓浓的醋味。

哈哈哈——威廉放浪地狂笑起来。欣赏女人为自己吃醋，是威廉生活中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更何况是尹绢这种女人。

“宝贝，有你陪着健身，我健一次，一个星期爬不起来。我哪里还有力气去别的妞床上健身啊？”

“那谁知道。哎，不开玩笑了，我有正经事找你呢！”尹绢说到这里口气一下变成了职业女性，速度快得威廉都有些不习惯。

“什么事说吧！”

“上海威力酒厂项目的款你们什么时候付给‘远达’啊！都等着用这个钱发工资呢！”

“项目不是半个月前做完了吗？怎么？没有付过款吗？”

上海威力酒厂是威廉费了老劲才从咨询部嘴里挤出来给“远达”的一个2万美元的项目。但乔伊斯还嫌单子小不满意，嘟囔说这点钱还不够发两个月工资的。从乔伊斯最近明显冷淡的态度上威廉可算知道了什么叫亲兄弟明算账了。

“付了还不到5万块，你那个内部控制经理就再也不肯付了——”

一听居然是肖简不让付款，威廉的火就控制不住地蹿了上来。

“她为什么不付？理由是什么？！”

“也没有什么理由。说是我们有几张Timesheet（工作交付表）客户没有签字。可我记得早就把那几张表给她了，现在她非说没有看到，你说这笔糊涂账谁说得清？”

“那为什么不把其他的钱先付了？”

“我也说了。但她又说这个月你们什么预提的费用额度已经满了，要下个月才能付款了。可是乔伊斯还等着这笔钱发工资呢！你是她老板，还不能让她把钱给我们先发了，免得乔伊斯又不高兴……”

“我管他高兴不高兴呢！我又没有闲着，我不也急到处给‘远达’找单子吗？他以为单子就这么好找？想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要？”威廉见尹绢左一个乔伊斯右一个乔伊斯的，心里别提有多恼火了！

“那肖简那里你是不是催一催？她左一个Timesheet右一个Timesheet的。不给Timesheet就不给付钱。她自己弄丢了我到哪里给她找Timesheet去？她要不给钱怎么办？”

“她敢！我让她滚！马上滚！今天就滚！就这么着吧！”威廉怒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这个该死的肖简，昨天还送过来上百万给“昆山”和“浩海”的付款申请单，却连“远大”那十来万都不肯付。她居然敢爬到太岁头上动土了！原本T-electric已经是“远达”嘴边的一块肉，就因为自己稍不留神打了个哈欠，就被她和那个牛家华内外勾结，把这个巨大的金库生生地从“远达”口里抢走了！现在每个月上百万的钱哗哗地流到“昆山”和“浩海”的账上，威廉心如刀割。这么好挣的钱在自己的领地里都挣不到这也太窝囊了！为这他恨死了牛家华，也恨死了那个抢着给牛家华付钱却扣着“远达”的钱不给的女人。说到底自己的霉运都是源于这个赶不走的“丧门星”！她的存在简直是自己的最大耻辱！

威廉仿佛想起什么，突然伸出手一把抓起桌上的台历，飞快地上下翻动着。翻到5月8日那一页，上面被自己用红色荧光笔重重地写了几个字：“肖简离开！”

看到这几个字，威廉的心突然冲动地狂跳起来。5月8日，已经过了两天了，这个女人为什么没有履行诺言离开呢？她年三十那天不是答应了3个月为限吗？为什么“三步曲”都演完两步了她还不滚蛋？！

但凡是个有自尊心的人，都无法忍受那种被当众扒光了衣服的羞辱。何况是个女人！但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忍下来了！而且带着这么一种淡定。她居然还会笑！以至于面对她的笑脸，威廉倒变得不自信了。更让他难受的是，他让杰夫用攻心战术劝她辞职。杰夫却躲闪着目光带回来肖简斩钉截铁的誓言：“谁要是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一定要宰了他！”

威廉当时听得脸都绿了！一种强烈的挫败感如此深刻地蹂躏着他的心。在这个女人身上他已经黔驴技穷！难道自己的智慧还不如一个中国女人？威廉打死都不能承认这一点。可今天情妇尹绢的话把他心里最深的痛苦给激发了出来。连尹绢这个**都笑话自己摆不平一个女人，威廉真有些无地自容。羞恼得一想打人二想钻地洞。尹绢那个骚娘们儿如果此刻在面前，他非把她五花大绑抽她个皮开肉绽不可。求饶都没有用。大不了再扔一把钞票给她疗伤！

这个该死的女人！已经成了他失败的象征。如果连一个娘们儿都摆不平，下一步中国的宏伟蓝图如何实现？他何以再去摆平斯蒂文、杰夫、刘新权这些人？原想让她知难而退，谁料她如此不识抬举！软硬不吃，死活不走。3个月的诺言看来她果真如王欣预测的不肯守约了。那好，我当文明君子你不领情，那我豁出去当一个暴君了，我今天就让你滚！

想到这里，威廉打电话让王欣马上把肖简叫过来。

王欣却小心翼翼地告诉他肖简去客户那里追欠款，今天不一定回来。可能要明天了。

“Shit（他妈的）！”威廉的身体仿佛突然被浇上汽油点燃了火熊熊地燃烧了起来。明天？我哪里还等得了明天？那是多么漫长的时光啊！伤口上已经被撒了蜜糖然后放上蚂蚁和虫子，持续几分钟都是一种莫大的折磨。还要等明天？威廉已经不堪被这么一个地位卑微的小女人这么无休止地戏弄和折磨！他要结束和这个女人的战争！就在今天！

他目光带着一种寒气和霸气，面色冷得像冰地对王欣说：“打电话让她马上回来见我！”

“可是快要下班了……她可能，可能直接回家了。”

“就是到了家也要把她给我叫回来！就说是我说的！”威廉几乎低吼起来。

“我明白了，我马上办。”

放下电话威廉的心情丝毫也没有平静。他如同困兽般的在办公室转着圈圈……

50

接到王欣的电话，肖简匆匆结束和客户的谈话急急忙忙地往公司赶。

走出世贸中心巧克力大厦32层的电梯，向左一拐，OEE三个镶嵌在紫红色绒布装饰墙上的金色字母跃入眼帘，典雅的拱形前台后面优雅地坐着两个清秀的小姐。前台左侧两三米处的奶白色墙面上，挂着一个一米高的精美金边玻璃镜框。镜框里，红色丝绒底布上用金字嵌出那几个醒目的词句：TRUST（信任）、RESPECT（尊重）、INTEGRITY（诚实）、CUSTOMER  SATISFACTION（让客户满意）。这是OEE公司在业内名闻遐迩的企业文化。这些企业文化会在新员工入职头三天的岗前培训中就要被根植进新员工脑中。世界级大公司把响亮的企业文化当作创知名品牌、吸引人才的招牌。激励员工发挥最大的工作积极性去创造最大限度的利润。

每天肖简从这个镜框下经过，都会对这个口号行注目礼，颇有一些当家做主的感觉。

此刻她在镜框下停住了脚，目光一寸寸地在一个个字母上移动，一遍遍地来回触摸着TRUST（信任）和RESPECT（尊重）这两个此时看起来有些振聋发聩的单词。眼前不断跳动着一个个威廉带给她的不堪、扭曲的画面……心里感觉着一种痛苦的震撼。

皮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又是王欣，问肖简什么时候能到公司？说威廉必须马上见她！王欣一连强调了几遍“马上”，肖简的心顿时变得沉甸甸的。难道又有什么不寻常的事要发生？肖简抬起头，目光再一次触摸了镜框里的金色大字，不由得挺起胸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脑中突然滑过**的诗词“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不由自嘲地笑笑。何不学学伟人？威廉他还能吃了我不成？前面是刀，后面是枪。为了生存不也得坦然面对？这究竟是一个职业女性的骄傲还是无奈？

肖简脸上带着一份淡然走进了威廉的办公室。

“威廉，您找我？”

“简，你还记得今天几号吗？”威廉斜睨着肖简，有些皮笑肉不笑地问。

“应该是5月10日吧，不是刚过完五一节吗？”肖简奇怪地望着威廉，火急火燎把她从客户那里叫回来难道就是问她今天是几号？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原来这娘们儿心里一点儿都不糊涂！她知道今天是几号。显然她也清楚前天是什么日子。看她此刻一副无辜的样子，居然要赖账！她居然不想走了！威廉觉得怒火中烧。一种被人玩弄了的感觉让他的头脑开始发热发昏。

“给我一下你的Q2（二季度）的Revenue  Forcast（收入预测）！”威廉的脸上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盯着肖简的目光像一束喷射出来的火焰。

见威廉来者不善，肖简强迫自己镇静。有意用平静的声音说：“威廉，您稍等，我10分钟之内给您送过来。”

肖简神色肃然地回到座位，打开电脑，打印出威廉要的收入预测，然后向威廉办公室走去。不知为什么离威廉办公室越近，肖简的心脏跳得越快。她放慢了脚步，强迫自己镇静，但一种沉重的压抑还是弥漫了全身，不知道这个野蛮的老板今天又要制造什么轩然大波？肖简压抑着内心的不适，走到了老板办公室旁边的拐弯处。突然听见前面爆发出一阵笑声。拐过弯一看，威廉正斜倚在王欣的办公隔板前，眉飞色舞地和五六个年轻的顾问热闹地开玩笑呢！肖简有些奇怪，怎么才离开十来分钟突然来了这么多的顾问？自己贸然过去是否合适？肖简犹豫着想要不要退回去呢，威廉闪电般的目光已经瞄准了她，紧接着所有顾问的目光也顺着老板的目光投向了她。肖简只得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走到了威廉的面前。

“威廉，这是我们部门的Revenue  Forecast（收入预测），请您过目。”

威廉瞬间收起脸上洋溢的笑，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接过肖简递过来的表格，随便瞥了几眼。突然脸色一沉，目光如炬地射向肖简，右手夸张地“哗啦啦”地扬了几下表格，声音凌厉地质问道：“你expense（费用）变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望着威廉突然扭曲变形的脸，周围几个顾问脸上的笑凝住了，露出愕然的表情。看看老板，看看肖简，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肖简也愣了，难以置信地望着老板，一种深重的屈辱瞬间从脚心蔓延到全身。他又来了！他又要重演前两天对我的公开羞辱！这是公开的办公区，周围有几十上百双陌生和不陌生的眼睛。在对咨询部政治斗争浑然不知的普通员工面前展示政治斗争丑陋的一幕，他到底是何居心？他问我要的是收入预测表，却用费用斥责我。我明明给他的是收入预测表，里面没有一个费用的数字，他连我交的表格都没有看清楚就迫不及待地找我的麻烦！一个堂堂GC老板居然公开信口雌黄，也未免太下作了！

见一向慈眉善目的老板突然对随和的女经理变脸发威，身边顾问一个个表情愕然而尴尬。有两个顾问借口有事说了句“对不起”忙不迭地想逃开这种尴尬，肖简用一种压抑的冷静开口了：“威廉，您可能没有看清楚，这是Revenue  Forecast（收入预测），上面没有expense（费用），如果您要Expense  Forecast（费用预测）我5分钟之内给您送来。”

那两个抬脚准备走的顾问停住了脚，偷眼看了一眼威廉。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是老板没有弄清状况就随便指责。现在既然肖简提醒了，老板至少应该可以释然了。但威廉听完肖简解释以后吐出的铿锵有力的话一瞬间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击倒了！

“简，你要再这样我就不要你了！”威廉说话的声音不高但字字如重槌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在场的每一个人脸色都变了！只有威廉很悠然地把胳膊抱在胸前，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肖简的大脑和她的脸色一样惨白，她已经没有了思想不想有思想。她木然地转身准备离开。但残存的一丝职业理性使她在离开前用苍白的声音对威廉说：“如果您要Expense  Forecast（费用预测）请告诉我，我会给您送过来。”

肖简转身刚刚跨出两步，背后传来威廉恨恨的声音：“哼！少一个人少一份麻烦！”肖简的脚抽搐了一下，但还是坚定地迈了出去。身后传来王欣杂乱但速度飞快的打字声……

肖简回到座位上目光散乱地望着落地玻璃窗外的天空，内心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远处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上空流动着灰暗的云朵，肖简的目光空洞地飘浮在这种抑郁的昏暗中，思维如一潭冬眠的水停止了流淌。渐渐地她的意识苏醒了，生命的钟开始了沉重而有序的摆动。在意识恢复的一瞬间，刚才发生的一切如潮水一般地涌到了脑中。威廉狰狞的脸、威廉掷地有声的威胁、周围员工惊愕的表情此刻一幕一幕地定格在眼前……可是她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心没有疼。她的思绪又缓缓地推到过去半年这不堪的一幕幕，她发现自己不再有屈辱受伤的感觉。

威廉以一种暴君的心态再一次挥舞着杀人的宝剑，当众直刺女人的尊严，企图彻底摧毁女人的自尊逼其就范！而女人却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拒之。”她的脑中滑过这句话。眼前突然浮现出OEE公司前厅那四个烫金的大字TRUST（信任）和RESPECT（尊重）……而随即她仿佛又看见威廉狰狞地笑着挥舞着大刀在烫金的字上疯狂地左挥右砍，金字上到处斑痕累累……

肖简冷笑一声，娇小的身躯绷紧了。她坐直了身体，打开一个新邮件。双手在电脑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邮件的发送人：james.liang@OEE.com.cn的地址。标题为“紧急约见”。正文简要地写道：“杰姆斯，我是咨询部Internal  Control经理。我有急事希望见您。您今天能安排一个时间吗？如果您有事我可以等您到下班晚一些时候……”

肖简发完邮件，双手抱胸，静静地盯着电脑屏幕。杰姆斯今天在办公室，听说他随时查看邮件并能及时回复。

果然，不到5分钟，杰姆斯就回复了肖简的邮件，并同时Cc（抄送）给他的秘书安娜：“简，没有问题！我晚上可以见你。安娜，请为我和简在晚上安排一个时间！”

几分钟后，安娜、肖简同时回了邮件Cc（抄送）给杰姆斯：“简，晚上8点安排你和杰姆斯在他的办公室会见。”

肖简长长地吐了一口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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