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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欲加之罪(2)


  一剑刺出,却连楚风月的衣角也没有沾到分毫,弹指折剑,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披头散发的偷袭者垂首看着直直没入胸口寸许的断剑,在喷涌而出的鲜血中,狞笑着,轰然倒地。

风过残帘,撩开她凌乱的青丝,也正是这毫不经意的一瞥,楚风月方赫然发现这偷袭者竟是顾兰亭!

思绪刹那回转,阴谋,这分明是楚风夕的阴谋!

先前他借口瑶光身体不适,匆匆离席而去,怕就是为了安排这出好戏吧!否则,以顾兰亭的武功,焉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孤身闯入守卫森严的昭华楼进行一场毫无胜算的行刺?而此刻在昭华楼中的人,只有顾兰祈和顾兰亭交好,所以,这场戏最重要的观众一定就是顾兰祈!

果不其然,楚风月一抬头,便看见顾兰祈和高月落因为太过震惊而扭曲的容颜。

顾兰祈的震惊,他明白,高月落的,他却有几分糊涂,难道这阴谋也与她有关?

“不。。。”凄厉的悲唳瞬间打破了静寂,纳兰祈只觉得自己在黑暗中不停的下坠,抓不到任何可以依附的东西,只是这样不停的坠落。

顾兰亭已是气若游丝,断断续续道:“姐姐,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那时我们在沙漠遇到大风沙,你外出寻水,救我性命的恩人便是楚。。。楚风月!这么多年,他挟恩以报,逼着我做了不少坏事。。。”

纳兰祈心中隐约泛起一股十分不详的预感,忙抬手掩住顾兰亭的口,下意识地不愿听她接着说下去。

便是到了此刻,维护他,似乎仍然是她的本能反应。

顾兰亭执拗地侧过脸,两眼灼灼与楚风月对视,余光中有奸计得逞的诡笑,有眷眷不舍的流连,有徘徊难决的不忍,复杂的心绪,连楚风月也无法窥视,难道是密室中的事令她恼羞成怒,转而与楚风夕联手污蔑于他?还是他离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苦思无果,只好听她接着说:“姐姐,对不起,是我冒充刺客引严少白和聂言昭进云清宫抓你,也是我化身为蒙面灰衣人当众揭露你的身份,可是我真的很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冒死违背楚风月的命令,将真相告知于你。我求你原谅我!”

“亭亭,你别说了,你别说了。。。我。。。”纳兰祈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爆炸,炸得她粉身碎骨,炸得她万劫不复,“我和他。。。我和楚风月早已经。。。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姐姐,楚风月。。。他毁我清白,还想杀人灭口。。。可是我,多么幸运,临死之前还有机会向你说一句对不起!”顾兰亭语声渐轻,说到最后几乎弱不可闻,只听见她紧紧攥拳的手重重的,重重的,落在地上,只扑起尘埃几许。

“清白,灭口。。。”五脏六腑都痛至痉挛,纳兰祈用尽所有的灵肉泣血嘶喊,“亭亭啊,姐姐不怪你,姐姐不怪你。。。是姐姐有眼无珠,被人始乱终弃,受尽屈辱,连累无辜,都是姐姐的错。。。”

可是,不论纳兰祈如何哭喊,怀里的人再也没有任何回应,她只能任由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冷去。

“我没有!”楚风月清冽的眉目波澜不兴,他素来不喜解释,也不善解释,可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很想得到她的理解,很想听她说一句“风月哥哥,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纳兰祈微微掀动顾兰亭褴褛的衣裙,视线骤然被她(大)腿两侧凝固的殷红撕裂,昨夜挽月楼中的惨烈一幕幕浮现在脑中,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样的斑痕和血迹意味着什么,一股寒气蓦地从脊背升起,抽痛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

哪个韶华正好的女孩会以自毁名节、放弃生命为代价来污蔑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无意识的掀裙举动是多么可笑、可悲,为什么到了这一刻她还是不死心地想要找到他并不是凶手的证据?难道亲眼所见的鲜血会是虚假?难道亲耳所听的遗言会是捏造?

腔子里空落落的一片,连灵魂都被抽空,裂成碎片,满脑子都是惨烈的撕扯声在回荡——楚风月,好狠!

楚风月软语遣开满脸错愕的高月落,蹲身扶住纳兰祈不住颤抖的肩膀,叹息道:“兰儿,我真的没有!”

纳兰祈睁大眼睛看着楚风月,只是惨笑,忽而倾身到他耳边,一字一顿道:“楚风月,你听好,我的确怀了你的孩子,可是我绝不会留下他,就像我再也不会留恋我们的过去!”说完,她站起身,在楚风月一瞬恍惚的目光中颤巍巍地向外走去。

“孩子,我的?”此刻方知真相,也不知是喜,是悲,楚风月一怔之下猛地攥住纳兰祈手腕,着急道:“兰儿,你听我解释,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纳兰祈回过头,第一次在楚风月的脸上看到了焦灼的神色,可是她只觉得好笑,仿佛是顾兰亭的死,将他们之间所有的恩怨都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的承诺,他的道歉,他的解释。。。有关他的一切,她一个字也不想再听!一个字也不敢再信!

“我和公主成婚那天,你突然回来表白,我心里,真的很高兴!我。。。我想放下一切带你走,可是我的头痛症犯了,只是一迟疑,风夕就来了!”朦胧雪影下,楚风月的眉心渐渐拧作一团,记忆中,除了小时候亲见沈星妤被楚烬刺死的那一回,他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此刻,纳兰祈怔怔盯着他的眼神,让他有种迷离的错觉——他真的再也无法挽回她了,就像那时他无法挽回他的母妃,“我知道你不信,明明服过解药,怎么还会像旧时那样头痛欲裂?我也不明白,但是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兰儿,你信我,我真的没有逼迫顾兰亭做那些事!今天的事也是意外!我要杀她灭口何须等到现在?”

雪花扑打在窗上,尽数碎为斑驳淋漓的姿态,纳兰祈静静听楚风月说完,木然笑了笑,从唇齿间挤出一句话来:“楚风月,你若再不放手,我便要叫非礼了!”

楚风月闻言一愣,纳兰祈乘势抽回手去,双手错开的瞬间,袖袍拂起,恰让楚风月看见纳兰祈臂上、腕上可怕的淤青和红肿,一念转过,心中微微恍然,不觉脱口问道:“你和风夕。。。他强迫你?你不愿意?你为什么不愿意?”

纳兰祈神思一恍,连忙拂袖遮住伤痕,楚风月突然心如鹿撞,既期盼她口中会吐出“因为你”这三个字,却又有些惶惶然的忐忑和不安。以他对她的了解,哪怕“因为你”这三个字根本就是事实,此刻她也不会说出口的吧!

雪光里,灯火下,他凝视着她的容颜,努力想要拼凑出那些错过的流年,但终究还是不能够,她仿佛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一直都站在这里,离开的是他,忘记的是他,变化的也是他。

所有压抑在心底的话一时都涌了上来,到他的喉间,竟成呜咽,无法出口,而她就连最后一眼也吝于施舍,转身便走,她不知道,如果她还能像从前那样抬眼看他,一定会懂他眸中写满的难言心痛。

过往的纷纷扰扰,是是非非,他不知该如何解释,不知该从何解释,更不知如何解释才能挽回,千言万语缠在心头,开口只道:“兰儿,孩子无辜!”

脚步顿住,背影僵住,风从外面吹来,满头青丝散乱,她没有应声,也没有回头,只站在门槛上,良久,低声说:“楚风月,我这辈子,最后悔,就是爱过你!”

楚风月心中一痛,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耳中已听到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情知守在外间的高月落定然挡不住楚风夕“捉贼拿赃”的决心,索性豁了出去,抓住最后的时机道:“若是风夕,或是其他男人污了顾兰亭的清白还杀她灭口,你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反应,是不是?你恨我无情无义,却又更恨自己无法手刃仇人,是不是?纳兰祈,你越是悲痛,越是绝望,越是疯狂,就代表你越是爱我!”

他一瞥纳兰祈紧握的双拳,声线微微颤抖:“我倒是很期待有一天你变成和我一样心狠手辣的人!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我虽然杀过很多人,却还没有尝试过那样的快感,不然你给我一个亲自动手的机会?”

他努力维持着平和温润的笑意,不将脑中突如其来的剧痛裸露半分,“愿意为我生孩子的女人倒是有很多,你的资质算是最差的,生出的孩子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死了倒也干净!”

纳兰祈转过身,眸中似要喷出火来,厉声道:“楚风月,这个世界上最该死的人就是你!”

楚风月暗暗松了一口气,袖手背过纳兰祈,故作轻佻道:“原本我也这样想,可是越有人想我死,我就越想活,还要活得比谁都好!”

纳兰祈怔了怔,似是有所觉悟,楚风月眼风一扫,微觉安然,想必她需要一些时间来理清心中纠结,不至于在盛怒之下一时冲动打掉胎儿,眼下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未来如何,只有看孩子的造化了!

楚风夕骤然发难,必是有备而来,顾兰亭的死应该只是小小插曲,重头戏还在后头!重则丧命,轻则软禁,杀死顾兰亭之后没有选择带着高月落火速逃回乾国,便注定了要承受这样的败局!

到这时,他竟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利用了顾兰祈!到底是谁被感情扰乱了判断力!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四弟并没有让他失望!这一场明争暗夺的王储之争远远比他想象的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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