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一向是个办事效率奇高的人，不到子时，他手上已然拿了一长串名单。

这一长串名单便是当年孝昭仁皇后没了以后，索相这些年来安插在宫里的人，有些是包衣奴才，有些是辛者库贱奴，还有些是宫里不起眼的小宫人，无一例外都是不起眼的小角色。

偏偏就是这些不起眼的小角色，如今却做了一件让他头疼的事情。

“皇上，已经快子时了，便是有什么事儿，您也该歇息了，明儿再处置也是一样的。”

玄烨掸了掸手里的名单，示意梁九功：“去请九嬷嬷过来，朕有话要亲自交代她去办。”

不多时，梁九功就带来一个精神奕奕的的嬷嬷，只见她挽着一个简单的圆髻，面容有些过分的严肃，只有在玄烨面前时才稍稍和气了几分。

“不知皇上深夜唤奴婢过来，所为何事？”

九嬷嬷一开口，玄烨就松了口气：“朕手里有一份名单，是索相这几年来安插在各宫的人，朕想将此事交给嬷嬷，还请嬷嬷务必彻查清楚，此事事关憙贵妃和懿妃，朕不得不小信谨慎些，嬷嬷自小就在朕身边服侍，这事儿朕只敢相信嬷嬷。”

九嬷嬷长长叹了口气，无不惋惜的感慨：“当年孝昭仁皇后那般好的一个人，偏偏索相仗着孝昭仁皇后的情分上蹿下跳的，生生都将孝昭仁皇后的情面糟蹋了，也亏得太子殿下在皇上的教导下没有长歪，要不然将来九泉之下，索相有何面目去见孝昭仁皇后？皇上放心，此事既然交给了奴婢，奴婢一定会替皇上查个水落石出，定不让一个眼线逃脱！”

见九嬷嬷肯接这桩差事，玄烨自个儿也松了口气。

“皇上，您虽然还年轻，但也不能仗着年轻就不注意龙体，夜已深了，皇上早些歇着罢，待此事有了眉目，奴婢再来回禀皇上。”

玄烨点点头，交代梁九功：“你亲自送九嬷嬷回去，叮嘱照顾九嬷嬷的宫人，必要将九嬷嬷照顾的妥帖才是，若是教朕晓得他们敷衍塞责，朕定不轻饶！”

“奴婢能看着皇上长大就已经很知足了，皇上好好照顾好自个儿，奴婢将来见了孝康章皇后也好跟娘娘交代，奴婢先告退了。”

看着九嬷嬷离开的背影，玄烨疲惫的捏了捏眉心，想到下午李德全在给他换茶的时候传给他的消息，说是明珠跟郭络罗家杠上了，好端端的，这又是闹什么？

自然了，比起索相府里往宫里安插眼线，明珠跟郭络罗家到底还是在宫外，只要不大肆闹将起来，他并不打算出手。

因为玄烨深知，即便是这些满族大姓之间也有互相倾轧之事，弱肉强食，是最自然的淘汰法则，若是一整个家族都无法振兴起来，挨打也是必然的。

梁九功回来的时候，玄烨已经沐浴更衣了，梁九功探身上前，服侍玄烨躺下后，正要坐在脚踏上守夜，躺在床上的玄烨忽然开口说道：“你年纪大了，以后晚上就别硬撑着守夜了，守夜的活计也该放手让下头的小太监们做了，去叫李德全来，你回去睡吧。”

在御前行走多年的梁九功这一刻有些慌乱，皇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不肯让他伺候了？

具体原因梁九功不得而知，但见到李德全时，他还是很有危机感的：“皇上让你去守夜，说是咱家年纪大了，让咱家回去好好睡。”

李德全也是个人精，笑眯眯的朝梁九功打了个千：“定是今儿白日里明大学士跟郭络罗氏一族闹起来了，皇上让我去守夜，说不得就是要问起这个，皇上让总管去歇着，这是皇上体恤总管辛苦，舍不得再让总管费心费力的守夜呢！”

原本紧张之极的梁九功一听李德全这话，心里跟吃了蜜糖一般，所有的紧张不安在这一刻都被李德全的话熨帖下去了，他甩了甩拂尘，笑着拍了拍李德全的肩膀：“你是个沉得住气的，好好稳住，咱家这个位子，迟早是你的。”

李德全忙上前扶着梁九功的胳膊往外走：“承总管吉言，您身康体健的，您好好儿在皇上身边，咱们才能歇口气儿是不是？”

这番话让梁九功受用极了，他笑着拍了拍李德全的手，便自顾自回去了，李德全这才一路小跑着去了交泰殿。

玄烨斜倚在床头，见李德全进来后，便开口问道：“你下午说的明珠跟郭络罗氏一族怎么回事，朕这会儿琢磨着，他们两家近来并没有什么恩怨，怎么闹起来的？”

“回皇上，奴才打听过一回，是这样的，郭络罗氏一族的一个旁支子弟跟赫舍里氏的一个姑娘定了亲，谁知却被叶赫那拉氏一族捷足先登抢了婚事，郭络罗氏一族气不过，去跟叶赫那拉氏一族理论，谁知叶赫那拉氏一族仗着有明大学士撑腰，丝毫不将郭络罗氏一族放在眼里，这边激怒了郭络罗氏一族。”

玄烨气的捶床：“婚嫁一事，自古便是讲究一个先来后到的，既然郭络罗氏一族跟赫舍里氏一族定亲在先，叶赫那拉氏一族又怎能狗仗人势去抢了人家的婚事？”

想到这里，玄烨自我代入了一下，要是他下了圣旨让林绯羽进宫，却跑出来个人要抢林绯羽，他怕是能让那人灭九族！

“两家就此结了梁子，今儿午后，听说有人瞧见叶赫那拉一族的人带着下人在城郊打了郭络罗氏的七爷，郭络罗氏的七爷找到时，人在水中，已经没气了……宜嫔娘娘为着这个，人都险些哭晕过去了……”

李德全提起宜嫔，玄烨便想起进宫这几年来，宜嫔从不曾求过他什么恩典，便是她最得宠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向自己讨了几个好看的宫女儿，比起那些动辄为娘家扒拉好处的嫔妃，宜嫔这样的实在算是安分守己的。

想起宜嫔，往日她的种种好处便浮现在玄烨的脑海里，兼之自林绯羽怀孕后，宜嫔和荣嫔任劳任怨的协理着六宫事宜，玄烨心里便生出了一丝丝愧疚。

“明儿记得早早去永和宫传旨，朕去宜嫔那里用午膳，晚些时候提醒朕翻宜嫔的绿头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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