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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量 1


  若是兰贵妃服毒自尽,必是有莫大的隐情,单凭宫中嫔妃服毒自尽这一条罪名,不仅会大力打击右相一家,或许会扯出更多的陈年旧事不一定;若是兰贵妃是被毒死,那么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兰贵妃毙命前在场的只有长公主一个人;为何长公主一去兰贵妃便死于非命——若不是长公主对兰贵妃做了什么,兰贵妃母凭子贵,焉有不愿意活的道理?

皇后的心思昭然若揭……

我的后背和手心皆里已沁出细细密密的汗,天气虽冷,我还是感到了背后凉一阵热一阵的煎熬……郭莹秋,如一匹面对猎物伺机而动的狼,等待了很久,终于出手了。

该来的还是要来,我心里反而镇定了下来。郭莹秋贵为皇后至尊,背着梁文敬将我驱除出别院,自以为除了一害;及到宫中突然见到我时,震惊的同时,恐怕心里早已是算计上了我。三番五次的较量后,只是,从来没有赢过。及到后来终于忍不住,动了杀机,指使长孙鹭眉对我痛下狠手。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长孙鹭眉为了除掉兰贵妃,却让自己捡了一条命。长孙鹭眉被打入冷宫,皇后未必不知事情已然败露;这次,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自是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我心下暗暗着急,兰贵妃当日死因蹊跷不是没有人说过,但是,太医没有定论,梁文敬亦是无疑惑,宫里谁还会敢置喙此事?大不了惋惜几句而已。

如今皇后来此,认定兰贵妃死于非命,兰贵妃如今已死,这顶帽子,恐怕是要扣在我头上了。

我平静下来,淡淡迂回道,“兰贵妃的确是在本宫去后不久薨逝的。但是,皇后娘娘可能不知道,并非本宫成心要去,而是,兰贵妃邀请本宫去容德宫一叙…..”

郭莹秋冷笑一声,“这宫里谁人不知,长公主惯会讲故事。只是这次,恐怕这故事要圆满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皇上被蒙在鼓里,可是,并非所有人都是睁眼瞎……”

皇后话里有话,一句“睁眼瞎”突然让我的怒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我广袖一甩,背过身去,冷冷道,“皇后娘娘说得极是,那就请皇后娘娘说与皇兄听去吧——送客!”

“唔?…….皇后亦在这?”一句神清气爽略带意外的话让我停住了脚步。

“臣妾叩见皇上。臣妾闻长公主身体有恙,特来探视一下。”身后传来郭莹秋娇媚体贴的声音。

我鼻子微嗤一下,这个皇后,变脸倒挺快。我即使看不见,亦能想象出她一改刚才的咄咄逼人,如小鸟依人般的温良贤淑的模样。

“哦……”随着脚步声渐近,淡淡的清香气息传来,想必梁文敬已站在我身后不远。

“今日好些了吗?”梁文敬温和的声音。

梁文敬忙于朝政,已有几日未过来,除了每日太医来把脉开方,棠梨宫并不见其他人影。

自我眼睛半盲后,本就心情不豫,兼之那日梁文敬的话语,我的心早已淡成荒漠,自是与梁文敬生分了许多。

我深吸了口气,使劲压下内心对皇后的火气,克制住想回头的冲动,只是微一侧脸,淡淡应了句。

“皇上……”是郭莹秋含羞带怯的声音,“臣妾刚与长公主说起皇上,皇上就驾临此处——可见臣妾……”

“皇后娘娘不正有话要说与皇兄听吗?”我趁机打断郭莹秋的话,“正好皇兄在此,你慢慢说……本宫就不奉陪了。”我转身往内室走去。

及至内室,隐约听见锦屏后传来梁文敬淡淡的声音,“皇后何事……”

又听见郭莹秋慢声细语几句后,梁文敬已是不耐,淡淡打断她,“朕今日乏了,改日再听,皇后回吧……”

不多久,内室外面已恢复了安静。

渐行渐近的脚步声终于在不远处停下,彼时我已躺在榻上,微闭着双眸,装作入睡。

良久,榻前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还在装睡?”

我心里一跳,继续闭着眼睛,没有应声。

“是不是不想见朕?”梁文敬的呼出的温热的气息已越来越近,感觉快要贴到我的脸上。

隐约听出了梁文敬话语中的促狭之意,我不想睁眼,脸还是忍不住烧了起来,心里有气,索性一横心,装下去,就不睁眼。

忽然榻前一声,“长公主脸有些红,怕是发热了,快去取些冰块敷一下。”

我一怔,随即觉得身上被他说的冰块激了一下。

听着侍女清脆地答“是”,转眼间一句“启禀皇上,冰块取来了。”

我畏寒,一想到那冰凉的冰块,立马浑身一颤,不得已,闭着眼睛淡淡道,“皇兄什么时候来的?”

梁文敬良久无声,我心下疑惑,睁开眼,耳边却传来梁文敬低低的笑声,“朕竟还不如这冰块……”

我一愣,随即啼笑皆非。

任梁文敬握住我的双手,在我耳边嘘寒问暖,我只是简单应着。

末了,梁文敬轻轻道,“朕为你又找了位太医,想必会让你的眼睛很快重见光明。”

“幽魂香”并非人人能解,我心里燃起瞬间的希望还是破灭了,不由懒懒应了声便闭目躺在榻上。

任太医在我腕上搭脉,开方,并让侍女去抓药。

内室里自始至终静悄悄的,除了轻微的脚步声,不曾有任何声音。

待太医走后,梁文敬这才开口,声音低沉,“卿卿,朕知晓这些日子你并不开心,只是,为何你不愿与朕说说你的心里话?”

本已闭目养神的我一听此话,顿觉百感交集,说不清的酸甜苦辣咸诸般味道齐齐在喉头交汇,多日来积压心底的郁郁几欲将眼泪带出来。

看着眼前影影绰绰的面容,微微哽咽道,“卿卿何德何能,得皇兄如此照拂?”

梁文敬伸手拉过我,让我靠在他的肩头,轻轻抚摸我的长发,亦是动容道,“朕此生不曾对任何人愧疚过,你这样,朕总是觉得对你不住……”

我一时有些痴愣,这高高在上的大梁天子,居然说出此番话,顿感有些不知所措。

“你放心,你的眼睛,不出半个月,便会好……”

我一惊,几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挣开他,“皇兄,此话怎讲?”

“朕找来了名医,呵呵,你只要按时服药……”

每日,太医都会准时到棠梨宫,为我诊治。先是要喝下苦得舌尖都要麻掉的一碗汤药,然后再躺在榻上,由太医为我针灸全身。

每次针灸完毕,我都是大汗淋漓,几要虚脱。

近十天过去了,眼前依然是影影绰绰,看东西一团模糊。自觉眼睛毫无起色,原来的信心亦渐渐变淡了。

服药第十三天的时候,我端着那苦得如黄连般的药,勉强喝了一口,实在咽不下去了,不禁有些懊恼,放下玉碗,忍不住问太医,“太医,本宫的眼睛,还能治好吗?”

“…….”

良久无语后,我轻轻叹了口气,一边的喜儿忙着安慰我,“公主放心好了,皇上都说了不出半个月……还有两天,再等等……”

再一次大汗淋漓后,我实在忍不住了,无边的烦躁顿时涌上心头,又急又恨,“如果不能好,麻烦太医告诉本宫一下……这样下去,本宫实在难以承受…….”

还是没有答复,心下奇怪,难道这个太医是哑巴或者是聋子不成?

方才出得一身大汗,又累又困,已无任何气力再问什么,只得颓然躺在榻上。不一会,眼前漆黑一片,想必是什么遮挡在了我的眼上。

我已无暇顾及,任眼前漆黑一片,内心的灰心丧气到了极点,终于在黑暗中昏沉睡了过去。

朦胧中,只听得喜儿小声在耳边道,“公主,皇上来了……”

我微微睁开眼,眼前仍是昏暗一片,心里顿时惶恐不已,想开口,只觉喉间干渴难耐,半晌才挤出一丝暗哑颤抖的声音,“本宫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啊?!……”

隐约记得临睡前眼前被蒙上一层布,我挣扎着伸手摸向眼前,想取下来。

“别动。”耳边传来梁文敬温和的声音,接着手被轻轻攥住了,“再过几个时辰,就可以取下来了……”

我紧紧反握住梁文敬的手,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涌上心头,“皇兄,是不是我的眼睛……”我艰涩地问,“是不是没有治好的希望了?”

淡淡的气息里,梁文敬双手握住我冰凉的手,柔和的声线里有着淡定的坚毅,“朕在这里,等过几个时辰,若是还不好,朕就将自己的眼睛奉献给你……”

……

就这样沉默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我昏沉的时候,突觉眼前一亮,好似眼前的布条被揭走了,刺目的光线让自己闭着的双眼不自觉眯了起来。

我抬手挡了一下光线,就听喜儿轻轻道,“公主,你睁开眼睛,看看行吗?”

我放下手,屏住呼吸,好久,才慢慢睁开眼睛。

眼前的一切先是模糊,凝眸看了好一会,才渐渐看清,是榻前流光莹莹的珠帘,刚才刺目的光线正是映着阳光的珠帘所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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