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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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下奇怪,这皇后自被禁足后,视我为仇人般不待见,今日怎突然来此?
梁文敬眼皮未抬,只淡然道,“去问问皇后何事?”
烟翠迟疑看我,却不敢回身。
我站起来,“还是臣妹去吧。”
进得中厅,皇后郭莹秋身子微前倾,正在看满室绽放的花草。
见我出来,微笑道,“臣妾冒昧惊扰长公主,实在是……皇上可是在此?”话语温和,掩饰不住的满面喜色。
我心下纳罕,面上还是笑笑,“皇后乃稀客,来此亦是本宫荣幸——皇上正在用膳,皇后若不嫌弃,就一起来吧。”
“臣妾那就叨扰了。”皇后说完喜滋滋跟我走进去。
见到皇后进来,梁文敬眉间一皱,淡淡问道,“朕不是说过无事不要来叨扰长公主吗?”
如吃了个闭门羹,皇后满脸的喜色瞬时下去一半。尴尬间,还是勉强堆起笑容,俯身一拜,“臣妾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此言一出,甚是突兀。
我微一愣。
“朕何来之喜?”梁文敬唇角微翘,隐有讥讽之意。
皇后假装不见,只定定道,“刚臣妾听太医来报,兰贵妃与菏嫔皆已有孕。臣妾特来贺喜皇上。”,
“什么?!”梁文敬片刻惊讶后,脸上现出少有的激动,“此话当真?!”
皇后见自己的消息起到了预想的效果,甚是得意,点点头,“确实如此。”
而闻听此,我内心似被狠狠揪了一把,瞬间酸甜苦辣及说不清的滋味一齐涌上心头。
恍惚间,余光里皇后看向我的眼里一丝机芒一掠而过。
我定定神,笑笑,“皇后来得正好,臣妹亦贺喜皇上了。”
梁文敬已是敛了神色,语调已不复之前的凉薄,温和道,“朕知道了。皇后回去吧,朕再去看她们。”
皇后一愣,反应过来,随即谦恭道,“臣妾这就代皇上去看望兰贵妃与菏嫔,臣妾告退。”
目送皇后出去,我怔怔站在那里,连梁文敬叫我亦没听见。
及至梁文敬站于我面前,我才傻傻道,“皇兄,你都有孩儿了?”
他看着我,眼眸深邃,半是宠溺半是安慰道,“朕已是而立之年,若还没有孩儿,朕该被人笑话了。”
见我神色怔怔,犹在梦中,他神色凝重起来,“卿卿,朕的孩儿不仅是朕的血脉,更是大梁的皇位继承人。朕,此生,恐怕注定了做不成民间的普通夫妻……”
“皇兄……”我醒悟过来,淡然一笑,“刚才臣妹只是替皇兄高兴……”
遂相对无言。
深夜,梁文敬听我抚曲后叮嘱我好生休息便离去。
我坐在榻前,望着亮如白昼的寝宫,心底压抑的钝痛重重返上来,内心深处,虽然对梁文敬早已不抱幻想,但是,听到此消息,心里还是如被重重一击。
“朕,此生,恐怕注定了做不成民间的普通夫妻……”再明显不过了,他不是自己梦里那个能够约定三生的良人。
在榻上辗转反侧,了无睡意。
他不是旁人,是自己的皇兄,昔日宫中的懵懂,到冷宫的绝望,这个男人都没忘记自己;从先前在塞外的偶遇,到短暂的别院相处,不能否认,这个男人却在我心底留下了擦也擦不去的痕迹。他不再是自己的皇兄,亦根本不是自己的良人,那他到底是谁?
为何告诉自己要忘记他,可是,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心底痛楚不已?
心底纠结成一团……我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却无人叫醒我。
想必这一觉睡得太久,我起来,浑身酸痛,小心抚上额头,并没有发热的征兆。
起身推开长窗,望着院里已凋谢的海棠,几近光秃的枝头,稀稀拉拉挑着几片随时可落的叶子。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朵。我深吸一口气,欲转身,海棠深处闪现一抹紫色的身影。
定睛一看,原来是皇兄。
想必是自己睡的太沉,不愿打扰自己,便去林子里转转。
想想,终究是没有叫他,轻轻带上长窗。
用午膳的功夫,烟翠出去打探消息回来了,“公主,昨日皇上去看了兰贵妃和菏嫔,除了赏赐外,皇上并没有留宿。”
我吃着清淡爽口的小菜,淡淡道,“本宫知道了。”
少顷,突然想起,问道,“兰贵妃身孕有几个月了?”
“太医说只有一个月,胎像不是很稳。”
我放下手中的碗筷,“今日初几了?”
“回公主,初十了。”喜儿抢着道。
初次听到兰贵妃有孕的消息,不是不震惊。这个昨日前半晌还铮铮誓言“臣妾不想要不是自己所爱的人的孩儿”,转眼就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这后宫女人的话,真不知道哪句能作得数。
数着日子,应该是康靖王回朝了。
三日后,康靖王梁文宣从西南边疆回朝。
因康靖王平叛西南边境有功,皇兄特在宫内大摆筵席,庆祝三天。
第一次见到康靖王,是在第二天的宫内合欢晚宴上。
几日没见梁文敬,心里还是不情愿去,那只是旁人之事而已。
随公公满头大汗奔进棠梨宫,满脸陪笑恳求道,“皇上特意嘱咐奴才,长公主若是不去,奴才也就不用回去了……”
是夜,宫内灯火明亮,宫女太监穿梭往来。
我到底是遵从了梁文敬的话,精心装扮一番,随侍女来到长清宫。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长清宫。九曲回廊,极是宽阔,里面早已坐满了妃嫔。
粗略一看,妃嫔几十人,大约是所有的妃嫔都来了。
往上,正中宝座上正是几日未见的梁文敬,满面春风,正看着左首的皇后,似乎在说着什么。
左首处是一身正红色宫装的皇后郭莹秋,此时正侧脸朝向梁文敬,粉面含春,一脸笑容。
再往下便是兰贵妃了,其他的就根本不认识了。
所有的嫔妃皆盛装在身,抬首举止处便是光华莹莹,钗环碰撞处,发出悦耳的声响。目光皆聚向宝座之人,无不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右首处最上座那眉目俊朗的男子大约就是二皇兄梁文宣了。此时正端坐在那里,微笑听着梁文敬的话语。
他的下首空一位置之后则是梁文简及王妃,依次是几个年少的王爷。
还未细细打量多年未见的康靖王。
宝座中人已看见我进来,遂目光温和,柔声道,“长公主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原先喧闹的大殿瞬时安静下来,几乎是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站在大殿门口的我。
犹如瞬间被剥光衣服般,我浑身不自在。
无暇理会那些复杂的目光,我迈开步子走向宝座中的人,及至跟前,缓缓俯身一拜,“皇兄!”
梁文敬起身走下宝座,来到近前,语气和缓,“朕为长公主引见一下——”
右首边的俊朗男子亦起身,看向我。
初看到我的目光明显怔了一下。
“这位便是平定西南边境回朝的康靖王,朕的皇弟,亦是你的皇兄,梁文宣。”他又转向我,“这位则是先皇义女,如今的长公主沈卿卿。”
我缓缓一拜,“皇兄在上,请受卿卿一拜。”
康靖王慌忙虚扶一把,“皇妹快快请起。”
起身的功夫,我看清了梁文宣的面容。
眼前的梁文宣着锦袍之下是淡青色的长衫,璎珞玉带,剑眉星目,面容清瘦,已然不是十几年前那腼腆的翩翩少年,眉眼亦早已看不出当年的羞涩,大约是在西南边境的缘故,肤色不如梁文敬的白皙,泛着淡淡的古铜色。举手投足间,颇有大将之风。
若不是早已知晓,谁能知道眼前的翩翩公子就是善于用兵,以兵法见长的康靖王,倒更像一读书文雅之人。
只是,除了最年幼的当年倪贵妃的儿子梁文素未有王妃,这康靖王比我还大五岁,即将而立之年,却孤身一人赴宴。如此看来,兰贵妃所言不假。
皇兄重回宝座,高兴道,“此番康靖王回宫待上个把月,兄妹之情过后再叙。今日朕设下家宴,就是要为康靖王庆功。来者皆是家人,都不必拘礼。来,朕,先敬皇弟康靖王。”
“谢皇上——”康靖王双手端杯,恭敬起身,等梁文敬饮毕才一饮而尽。
我在康靖王的下首坐定,恰好与坐在左首第二位的兰贵妃对桌。两桌之间不过两丈许,自然看得清楚。
借着喝酒的瞬间,我还是看到了今日的兰贵妃与往日的不同之处。
昔日的兰贵妃,如淡淡新荷,装饰简单,只用珠钗挽住长发,今日却是一袭水红的抹胸长裙,外罩薄如蝉翼的蚕丝珍珠披纱,云髻高耸,正中一朵与长裙颜色一样的红牡丹,脸庞亦是精心描绘过,如此一装扮,贵妃的姿容乍现。
果然是应了那句老话,“女为悦己者容”。
她饮毕杯中酒,大约觉察到我在打量她,遂向我看来,美眸莹莹,含着一丝笑意。
我亦微微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席间,以皇后为首的妃嫔们觑着梁文敬的脸色,纷纷向梁文宣敬酒。梁文宣亦是含笑,来者不拒,一一饮下。
这倒让众嫔妃们惊讶其酒量之余,更对眼前这位皇上的手足刮目相看,溢美之词不胜枚举。
梁文敬更是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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